人幫腔了。
她不是害羞,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她當然想要孩子,但問題不在她身上,難道要她老實說……說每次在床上,他總是做足保護措施嗎?
梁凱茵偷偷瞄向丈夫。潘天柏正好解決方才端上來的蠔油鮑魚,優雅地拿起餐巾拭了拭嘴,繼續和長輩們談下一個話題。
真過分。她心底有些惱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況且說到底也是他的意思,為什麼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長輩們令人尷尬的追問呢?
結婚這麼久,她連他為什麼總做足保護措施都不明白,甚至連他對孩子、對婚姻,甚至對她究竟是什麼想法也不知曉……但教她更惱的是自己。他不說,她不知為何也不敢問個清楚明白,於是就這麼僵著,懸在心上。
心裡暗惱,連食慾也沒了,不斷端上桌的佳餚再也引不起她的興趣,淺淺嘗了幾口便算數,幾位夫人又極力勸食,說是母體勇健才好孕育孩子之類的,她一邊委婉聽訓,一邊暗自忍耐,但身邊的男人似乎完全沒聽見三姑六婆的意見似的,吃完每一道經過妻子檢視後才推到他面前的佳餚,這更教她鬱悶極了。
終於捱到喜宴結束,一路冗長的招呼與應酬後,潘天柏和梁凱茵走到飯店大廳,他鬆開一路牽著她的手,收斂了笑容,淡淡開口:“在這裡等我。”
他向來習慣自己取車,除非不得已,否則他不讓別人動他的愛車。
“嗯。”她勉強微笑點頭,正想找張沙發坐下,想想待會兒在車上該怎麼和他說說看,男人卻又忽地回頭——
“不會再坐錯車吧?”
轟!她的臉驀地紅了。
還來不及響應,他已經跨出飯店大門。
坐錯車……難道他就不能忘了?不過是僅僅犯了一回的錯,就得被記掛一輩子?結婚這麼久了,丈夫總是提起這件事,尤其是最近,幾乎只要在他的車上就得被提醒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問個清楚,但一想起丈夫在她面前總是深鎖的眉與緊抿的薄唇,最後一絲絲的勇氣又如煙消散,不知去向。
車子駛來,坐上熟悉的進口轎車,梁凱茵的思緒飛得好遠。
她越來越摸不清丈夫的性格和想法,或許,該說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他呢?對她又是什麼樣的感覺?會像她一樣,時時刻刻把對方放在心坎最重要的位置嗎?
如果不是,這段恍若獨角戲的關係,還能稱之為夫妻嗎?是否她想得太簡單,即便她盡心盡力,單方面的付出也無法經營一個甜蜜幸福的婚姻……梁凱茵瞅著車窗外絢爛的霓虹燈,心莫名揪痛了起來。
她與潘天柏的婚姻,是她冀望、主動努力才得來的。
二十歲那年的暑假,她從紐約飛去舊金山探望就讀柏克萊大學的堂姐梁欣欣。那天,兩人閒逛著以自由風格聞名的美麗校園,正要經過金熊標誌時,梁凱茵看見一抹俊挺的身影。
“黑髮……”她喃喃自語。“這個學校的東方人還真不少。”
梁欣欣聽見了,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笑了笑。“他不只是東方人,人家還是臺灣人。”
梁凱茵緩下腳步,睜大亮眸想多看幾眼。
“‘兆邦’潘家,聽過吧?”
“聽過啊,臺灣的十大望族之一。”雖然她長年在美國唸書,但回臺灣度假時常會聽父母親談論,而且報章雜誌的報導也不少。
“他是潘家長孫潘天柏,本校商學院畢業,現在是研究所一年級。”
“喔,原來也在柏克萊……”稱得上是豪門世家的青年才俊,她露出讚歎的表情。
“瞧——那是他的女朋友歐俐薇,唸的是舊金山大學。”梁欣欣指著遠處走近的窈窕身影。“兩人交往好一陣子了。”
“姐,你怎麼知道?”
“潘天柏也算是我係上的學長,再說,我可是臺灣同學會會長,訊息靈通得很。怎麼?想認識嗎?”
“不用了。”她擺擺手。剛剛清楚看見歐俐薇親熱地挽上潘天柏的臂膀。
接下來的幾天,她經常在校園和街上遇見潘天柏,總是莫名地想多看他幾眼。他有時是被一群人圍著坐在草地上,像是正在談論大事,有時是和歐俐薇親暱散步,最後一次遇見他,是在灣區的某間甜甜圈店前。
那是一家標榜現場製作的知名連鎖店,她和堂姐一邊排隊一邊嘗著店員分送試吃的糖霜甜甜圈,兩人說說笑笑時,她無意間轉頭,發現隊伍後方的頎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