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倒劃出半個圓弧,少年重重墜地,逃過了被自家木矛穿透而死的命運,他摔得不輕,但是晃了晃腦袋,竭力站起身後,將面黃肌瘦的小女孩護在身後,死死盯住馬背上斜提木矛的遊俠。
遊俠兒丟擲出木矛,傾斜釘入少年和女童身前幾步的黃沙中,他的目光躍過少年頭頂,望了一眼那幫流民漢子婦人,這才勒了勒馬韁,轉身揚長而去。
皮包骨頭到連生凍瘡都無肉可爛的女童,嗚咽著抱住相依為命的少年。大難不死的少年雙手顫抖著拔出長矛,把那隻沉重錢袋子扯到手上,開啟繩結,只倒出一小塊碎銀子,然後就要把錢囊交給村裡長輩“分贓”,不是少年窮大方,而是別提什麼獨吞,就是稍稍要多了點,也都要挨一頓痛打。只是這一次,讓少年感到大出意料,村子裡那三十幾個男女,沒有誰來上前接過錢袋子。少年不蠢,記起了遊俠臨走前的那一眼,顯然是那位江湖高手讓這些人不敢碰銀子。少年家中早早沒了長輩,哪怕沒讀過一天書識過一個字,也讓這個世道教會了些人情世故,就用銀子跟那些人買了斤兩少到可憐的乾肉粗糧。
揮霍完了一袋銀子,少年沒有急於返回村莊,而是把僅剩的小塊碎銀交給妹妹,蹲下身,讓她騎在脖子上,緩緩站起身,提著那杆差點要了他性命的木矛,少年心中有些懊惱那隻錢袋子也給人拿了去,他望向青蒼城那邊,已經看不見那位遊俠了,少年笑臉燦爛道:“小草根兒,是銀子呦。”
死死攥緊碎銀子的小女孩下巴擱在哥哥腦袋上,使勁嗯了一聲。
那一騎趕在門禁之前進入了城牆破敗的青蒼城,這裡沒有關牒一說,能活著就是最大的關牒,誰管你的姓氏你的戶籍。在這座城裡,你是張鉅鹿張首輔都沒用,是皇帝的兒子也一樣。恐怕只有是北涼那姓徐的,才能說話作數。遊俠兒進城以後,高坐馬背,打量四方,跟北涼轄境內的城池的確不像,跟是富饒還是貧苦沒什麼關係,倒馬關也窮,只是倒馬關內的路上行人,活得安穩自在,青蒼城內大街上,其實不乏有錦衣綢緞的闊綽漢子拋頭露面,不過人人自危,相互打量,都戒心深沉,而且少有落單的遊人,多是成群結隊,一些蹲在街邊閒來無事的地痞青皮,也不似中原地頭蛇那般意態懶散,給人半死不活的感覺,此刻抬頭看他的幾夥人,就是一個個兇光四射,似乎一下子就算計出他一馬兩刀一身家當能賣出多少銀兩,也掂量出到底該不該為這份橫財去拼命。在這種人人豺狼的險惡地方,如果丟入一個吟風誦月的讀書人,恐怕也就是被當場亂刀砍死的下場了。
遊俠輕輕抬頭,看見了那棟城內最為高聳的狼煙箭樓,十數萬流民,將近二十年,只有四個人殺出一條血路,自封為王,其中三人分別佔了鳳翔臨謠青蒼,割據自雄,最後一個“藩王”在臨謠鳳翔兩座舊軍鎮之間,成立了個養活近萬人之巨的門派,手握青蒼的這一位,因為常年被北涼遊騎鈍刀子割肉,勢力最為疲弱,不過性子也是最是暴戾,本名蔡浚臣,曾經是位離陽江湖上不入流的劍客,後來在這邊僥倖出人頭地,就給自己取了不倫不類的綽號,又酸又長,叫什麼千霜萬雪梨花劍,一有成名劍客蒞臨,就會被這位青蒼之主“請”去切磋劍術,然後那些劍客就沒有然後了,那些佩劍都成了蔡浚臣的珍藏玩物,遇上煩心事,就喜歡往女子身上種滿名劍,美其名曰“一樹梨花”,可見這位被本地流民尊稱西夏龍王的城主“風雅”得很。
遊俠順著視線中的狼煙箭樓一直往西,蔡浚臣的“龍王府”在城的最西面,沒法子,青蒼離東面的北涼最近,蔡浚臣棄城跑路的時候能更快一些。西夏龍王口口聲聲說走總有一天要帶兵打到那座清涼山,誰信?恐怕蔡浚臣自己第一個不信。
青蒼城內的龍王府,囊括整座西城,按照京城形制,也分出內宮城外皇城,所謂的皇城城牆也不過是高兩丈餘的紅漆城垛,不過城內一些殿閣倒還真是花大血本貼滿了明黃色琉璃瓦,好不容易有那麼點帝王人家的氣概,又都給高低不一的箭樓給毀得一乾二淨。青蒼每次有人造反,皇城牆都是被輕輕鬆鬆一翻而過,然後就是這些刺蝟般的箭樓建功。不過這類揭竿而起,撐死了就是兩三百號人,甚至不如流民之地的一些馬賊混戰。這一騎在距離皇城大門還有一百丈,就給攔路關卡的一隊皮甲步卒截下,持有難得一見的鮮亮鐵矛。為首是位校尉模樣的佩刀壯漢,穿有一件舊南唐樣式的鐵甲,他瞥見那膽肥傢伙的兩柄佩刀後,就再挪不開滾燙視線,朗聲大笑道:“有賊子擅闖皇城,兒郎們,就地格殺!”
二十餘持矛步卒呼啦一下就衝殺過去,沒任何陣型可言,但勝在身形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