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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一次,老頭子說完這些話後,小心翼翼問自己,喝喜酒這麼大的好事,有他這麼個老瞎子登門做客,會不會嫌棄丟人?如果徐小子你家裡長輩和親家會嫌棄,那他老許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回頭弄兩壺價格過得去的綠蟻酒就行。
經常給老頭子帶去綠蟻酒或是偷來雞鴨的年輕人,當時拍著胸脯說他家屬他說話最管用,等他辦喜酒的時候如果老許不去,就跟他急,還說一定要老許坐在主桌上。
當時老人只覺得那個經常陪自己嘮嗑的年輕人,就是個北涼市井常見的小夥子,年輕時候跟他一樣都是雙腳不落地的那種人,飄來蕩去,不安分,所以聽說要請他坐在主桌上喝喜酒,高興歸高興,倒也沒多想。更不會把那個口氣極大的年輕人跟那座清涼山聯絡在一起,天底下姓徐的人,也太多了不是?那時候的年輕人總是在閒聊裡透出對北涼以外的憧憬,想著做一個行俠仗義的江湖遊俠,用最好的劍,喝最烈的酒,找個江湖上最漂亮的女子,她一定是比胭脂郡婆姨還要好看的那種。老人總是跟年輕人唱反調,用過來人的語氣告訴他,心千萬別那麼大,中原再好,終歸不是家。當時年輕人也感慨,說這道理他也懂,家裡教他讀書識字的師父就說過一句,“年輕人離家十年不算久,上了年紀的人,那就是出門一步即遠行”。老人聽了以後,笑著說你家教書先生是有真學問的,怎麼教出你這麼個半桶水的徒弟。
有些時候兩人坐在一起,聊著聊著,上了歲數的瞎子老許就會坐在旁邊的樹墩子上,雙手拄著那根柺杖,曬著太陽偷偷打瞌睡。
也許,在很多年前,西壘壁戰場上,有個老字營的年輕士卒,腿沒有瘸,眼也沒有瞎,卻也像這般光景,會在太陽底下打盹,只不過手中的柺杖換成了鐵矛,也許不遠處就有一杆徐字大旗,在大風中獵獵作響。
如今已經是祥符三年的入秋,瞎子老許早就死了,自然也就不會再有那些碎碎絮叨了。
老人沒有活到喝到年輕人喜酒的那一天。
年輕人也曾經答應過老人,老人死後,會親自為老人抬棺送葬的。
可年輕人沒有做到。
當時他遠在江南。
他沒有去瞎子老許的墳頭,只是把那壺綠蟻酒輕輕倒在樹墩子前的地面上,彎腰倒酒的時候輕聲道:“老許,酒是賣酒西施那兒偷偷買來的,如今世道不太平,又要馬上打仗了,咱們北涼開始禁止民間私自釀酒,所以這壺酒可不便宜,如果不是熟人,鋪子還未必敢賣給我,老闆娘的女兒如今抽條得水水靈靈的,女大十八變,真是沒錯。聽說那丫頭如今相中了一位年輕的外鄉士子,正在她家附近的私塾教書,我先前買酒的時候,老闆娘還打趣來著,說我去晚了,她閨女其實等了好幾年。你看看,我當年果然沒跟你吹牛吧,我就說那丫頭眼光好,否則也挑不中我……”
有些遺憾,就像一條老狗匍匐在街角的獨自嗚咽,細細悠悠,撓心撓肺。
他把酒壺留在樹墩子上,起身離開。
馬車返回清涼山。
如今北涼王府有兩處地方名動天下,梧桐院被戲稱為鳳閣,而半山腰處宋洞明主持的副經略使官邸,則被稱為龍門。
在他剛回到清涼山,一名龍門官員就火急火燎趕來,跟他稟報說是副經略使大人有要事相商。
當他看到宋洞明親自站在那片低矮官邸屋舍前等候,就知道訊息不管好壞,但肯定都不是小事情,否則以這位昔年離陽儲相之一的沉穩,絕不至於這樣坐不住。
果不其然,宋洞明等到他走近後,一起轉身走入居中那間官邸,語氣略顯急促道:“四個訊息湊一起了,分別跟流州、中原、京城和北莽有關,都王爺權衡。”
徐鳳年笑道:“那就先說流州那邊的訊息。”
宋洞明點頭道:“最靠近西域的鳳翔軍鎮那邊傳來一封緊急諜報,曹嵬和謝西陲擅自更改了都護府既定策略,選擇主動出擊,想要在密雲山口內一鼓作氣吃掉種檀部騎軍!”
徐鳳年臉色如常,說道:“應該是爛陀山僧兵沒有跟隨種檀騎軍一起動身。”
宋洞明憂心忡忡道:“即便如此,雙方兵力依舊差距不大,這麼硬碰硬換命,豈不是違背了流州用兵的初衷?”
徐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