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3 / 4)

笑容像一陣陣清風掠過春日的原野,在他臉上時隱時現。他太不像一個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元帥,太像一個“好爺爺”了。連那種充滿辣椒味的湖南話在他的嘴裡都顯得格外好聽,以至於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和他在一起。賀龍②則永遠威嚴,他的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唇上一撮與眾不同的鬍鬚,使他甚至永遠是漂亮的。那時候,這些元帥伯伯們都喜歡帶一種蘇式的筒狀羔皮帽,就像蘇聯電影裡夏伯陽、布瓊尼戴的那種。同樣的帽子戴在他們頭上卻是不同的效果。羅伯伯顯得更一團和氣,賀龍則更八面威風。

在火車上吃飯,不分你我,十幾個大人孩子共坐一桌,熱鬧非凡。長輩們往往由於健康原因不能與我們吃一樣的東西,但見我們這幫孩子對大魚大肉盡情享受,羨慕得不行。羅伯伯實在耐不住,就趁人不備,在我們的盤子裡夾起一筷往嘴裡送,而林月琴媽媽更會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大喝:不許!林媽媽是羅帥的妻子,她出身在安徽金寨的窮苦人家,後來成了著名的女紅軍。這敬愛的老媽媽一輩子不改勤勞善良的天性。

賀帥的妻子,學生出身的薛明阿姨對同樣被勾起饞蟲的賀龍則完全是另一種戰術,她會柔聲細語、不動聲色地說:賀老總用不著我提醒,他自己知道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每當這種時候,兩位老帥,一文一武,都只好偃旗息鼓,不戰自退。我們的心裡則充滿對兩位伯伯深切的同情。

媽媽說,去北戴河,和朱老總③同行是最舒服的。爹爹(我們所有的小輩都依照四川方言把朱德總司令叫爹爹)德高望重,出行可以坐專車。晚上從北京出發,第二天凌晨到北戴河站。爹爹總是交待人讓把專車甩在鐵路的備線上,讓我們這些睡不夠的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睡到日上三竿,再接著往北戴河進發。

不知人生樂趣是否在等待某種恍然大悟的時刻。也不知為什麼我從小就有這種固執的念頭,而且這種慾望在坐火車的時候會特別強烈,也許是移動的列車使時空交錯的體驗異常生動鮮明。反正,每年在從北京到北戴河的火車上,我會固執地守望在車窗邊,不放過眼前的任何事物。直到今天,我眼前仍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景:一列開向大海的火車,梳著妹妹頭④的我坐在車窗邊,風把頭髮吹到我的眼晴、鼻子和嘴巴里。我在打了一個大噴嚏的同時,如痴如狂地感受著穿行在窗外那些陌生的農村風景中的快樂。我會因感受到時間正在窗外移動的樹梢上流逝而焦慮,我也會忽然有了百代過客的淒涼,進而像個大哲人似的嚴肅自問:我是誰?從哪裡來?到哪平去?我還會把夏日田野上的各種概念:植物、動物、葉、糧食、陽光、四季和生命等等一大堆東西,雜亂無章地攪在一起,然後享受這種深陷在混亂中的愜意。一年又一年,恍然大悟一直沒有來臨,但我至今醉心於那個坐在車窗邊,梳著妹妹頭的小姑娘,她在失魂落魄的等待中體驗到的愉快。

有一年,又是坐火車去北戴河。記得火車上有鄧小平的妻子卓琳,彭真的妻子張潔清,他們兩家的孩子,還有我們家的孩子和其他幾家記不清了的人家的孩子,反正是除了兩位夫人,就是一大幫孩子。中央警衛局的李樹槐帶隊。

走到河北省灤縣,離北戴河已經很近了,也就是在我不著邊際的冥想接近尾聲的時候,火車忽然停下來,就停在荒郊野外,不能再走。李樹槐滿頭大汗地跑來跑去。大家不知出了什麼事。那時火車上沒有空調,車停了,車窗外沒有風吹進來,車加里悶熱難當。好一會兒,才說是灤河發了大水,把鐵路橋沖斷了,正在搶修。車箱熱熱得不能呆,橋也不知道要修到什麼時候,李樹槐當機立斷,把一車人拉到縣城裡去等。

臨下車的時候,不知誰家帶孩子的阿姨發牢騷說:家裡大人都不在,碰上這樣的事情,怎麼辦?卓琳阿姨聽到了說:“怎麼辦?你說怎麼辦,跟著我們還不放心嗎?”這話很對,那時候,這些人家之間的關係樸素而牢靠。這種情況下,雖只有兩家的大人在,但保險誰家的孩子也不會吃虧。

灤縣那時候是個小縣城,因為在鐵路邊上,也還熱鬧,街上很擠,滿是人和東西:道路上的泥濘被太陽曬得像石頭那麼硬。我們一行人在這些被車輛、雨水和太陽共同製造的矮小而堅硬的泥塑上而歪歪倒倒地前進。成小山的西瓜、黃瓜、西紅柿還有裝在籠子裡的雞鴨在如火的太陽下曝曬。因為道路被大水沖斷,這些運不出去的東西只好在市場上廉價出售。空氣裡充滿了塵土和垃圾的腐敗氣味。每一堆貨物的後面,都是貨主們愁苦的臉。一個出賣雞雛的人一動不動地守著他的攤子,幾乎讓人家白拿走他的小雞。李樹槐非常在行地說,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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