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仲澤光打雷不下雨的乾嚎,演技實在浮誇。 晏鶴年含笑看著沒拆穿,人一旦踏入官場,多少和過去不一樣。 在外頭乾嚎,是哭給旁人看,意思“我好慘,你們如願了?”。 在他面前乾嚎,就更有趣…… 便宜大孫子長出花花腸子,晏老祖老懷寬慰。 晏珣很快把王徽請過來,還帶上筆墨紙硯。 “寧德縣城東北,有一個海里的小島,叫作橫嶼……”王徽開門見山。 小島與陸地隔著一片淺灘,漲潮時是汪洋,退潮後就是爛泥灘。 “倭寇在橫嶼建巢穴、長期盤踞。官軍若是涉水進攻,泥濘難行;若是乘船出擊,又有擱淺的危險。” “盤踞橫嶼的倭寇有一千多人,與分散在福清和寧德其他地方的倭寇遙相呼應,因此難以清繳。” 王徽一邊說,晏珣一邊記,還畫出簡易地圖。 楊仲澤聽得臉色更難看,這麼個易守難攻之地,難怪上一任寧德縣令戰死。 倭寇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棄城逃跑的縣令就是好縣令。 “如果不能趁戚家軍來此之際打掉這個巢穴,你今後在那裡,脖子上就一直懸著一把刀。”晏珣停下筆,語氣沉重。 王徽接過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圈:“這個地方叫章灣,跟橫嶼隔海相望,也是倭寇在陸地上的一個據點…… 當地村民不得不從賊,或許可以策反。” 楊仲澤默默記下,誠懇地說:“多謝叔祖母,您真是見多識廣。” 以前還覺得喚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子作“叔祖母”很尷尬,現在毫不尷尬…… 聽聽方才晏叔祖說什麼? 叔祖母去過這個地方! 細思極恐! 嚇死乖乖好孩子! 王徽垂眸說:“我都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你到那裡再細細打聽吧!” “是。”楊仲澤連忙應道。 晏鶴年笑道:“打仗的事,戚家軍比咱們都在行。讓你事先了解一下,心裡有個底。戚繼光急行軍,一定比你先到。說不定等你去到,仗已打完。” 楊仲澤拍著胸口:“道祖在上,希望如此吧!” 晏鶴年說:“就算戰事結束,百姓歷經劫難,戰後安民也是重要工作;再者,還要防範倭寇捲土重來,你這一去,責任重大。” “我給你一些會票,途經南京兌成銀子。多帶點錢過去,你自己的生活好安排。恰好黎大郎要去江西一趟,我讓他順路送你去福建。” 楊仲澤臉一下子通紅。 他方才浮誇的表演,是想獲得晏家的愧疚和幫助。 現在王徽告知寧德的情況,晏鶴年又給錢又讓人送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很不應該。 “叔祖,這不必。我家情況已經好很多,我有盤纏;黎大叔也不順路……” 晏鶴年擺擺手:“我說他順路他就順路,給你的就安心收著,是我做長輩的心意。” “嗚嗚……叔祖,你是我親叔祖。”楊仲澤感動落淚。 這一回真的有眼淚。 晏鶴年笑著摸摸他的頭:“你比小珣大幾歲,在我心中就是孩子。任命書落到你頭上,若是不肯接,以後也別想有肥缺。因此我勸你迎難而上。” 這個道理楊仲澤懂,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想著抗拒跑路。 朝廷的官,由得你拈輕怕重嗎? 這一次敢拒絕,在內閣大佬們眼中,他就是不可用之人。 他收起誇張的狠話,認真地說:“叔祖,我此去必定盡心盡力,也會小心保全自身。京官難為,你們也要小心防範。” 他其實還想說,如果他真的不幸嘎掉,請晏家照應他的母親和妻子。 但此時此刻,說這樣的話很見外。 晏鶴年欣慰點頭:“你能想到這些,可見這幾個月的觀政真的學到東西。” 觀政,不僅僅是學習怎麼做事,還要學習怎麼做人,學習官場的潛規則。 楊仲澤在晏家飽食一頓家鄉飯菜,心情已經多雲轉晴。 但他一出門就變臉,耷拉著腦袋、眼眶紅紅的。 路人看到關切地問一句:“這位老爺可有哪裡不舒服?前面就有一家醫館。” 楊仲澤嘆道:“心病而已。” 目送楊仲澤離開後,晏珣關上大門,唉聲嘆氣:“這種好事,怎麼就不落在我頭上呢?” 晏鶴年說:“你這話當著仲澤的面說,他一定送你大白眼。” “所以他走之後我才說。”晏珣望望天空,“將來爹做首輔,讓我外任吧。我天南地北走一走,把各地的風俗見聞寫成一本書。” 大明首輔有很多,徐霞客只有一個。 嗯?徐霞客應該還沒有出生。 “你喜歡的話也好。可是你不想做皇孫的老師、未來的帝師嗎?”晏鶴年問。 晏珣露出糾結的神色。 要不就先讓太嶽教一教?他出去玩幾年再回來摘果子? 但是養義子一定要從小養起,才能培養深厚的父子之情。 晏鶴年忍著笑……大孝子想拋下老爹自己出去瀟灑?想都別想。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