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身為首輔,格局不能比學生小。 他對眾人說:“太嶽顧慮得是,倭寇此次鬧得太大,已經觸怒陛下。倭寇必須要剿,此事不容置疑。但戚繼光不是我們的人……” 選一個自己人取代戚繼光? 眾人碰了碰眼神,若有所思。 張居正卻說:“戚繼光想有所作為,就要有朝廷的支援。從前嚴嵩、胡宗憲能用他,老師您也可以。” 戚繼光是一把好刀,只看誰是執刀之人。 嚴嵩可以、徐階可以,他張居正將來也可以! 徐階笑了……把戚繼光這頭猛虎收入門中,比一群土雞瓦犬有用啊! “還得是太嶽,讓老夫豁然開朗!”徐階神色一正,“咱們要比從前更抬舉重用戚繼光,分化他和胡宗憲!” 拿得下戚繼光,罷官回鄉的胡宗憲就是人走茶涼,沒這麼重要了。 眼下要做的,是怎麼拉攏戚繼光。 俗話說,拜神要拜對真神。 從嚴世蕃“發配雷州”開始,胡宗憲就知道有一把刀懸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也想請一尊神來拜。 但誰都知道他是嚴嵩的門生,是嚴黨在外的臂膀,哪尊真神會庇佑他? 徐階是新任首輔,他卻不能主動拜入徐階門庭。 三姓家奴?胡總督丟不起這個人。 前些時日,他收到嚴嵩預警說他那封致命的信丟了。 胡宗憲感到大難臨頭,連忙給京城一眾大佬都送去“炭敬”。 徐階、袁煒、高拱、張居正……不同派系的人都送,暗暗示意——如果你有我的把柄,咱們可以議和。 有話好好說,你可以漫天開價。 但沒有人明確回應。 是他說得太含糊,對方領悟不了? 朝廷的旨意送到——罷官回鄉,胡宗憲不甘之餘,又暗暗鬆了一口氣。 至少,那封信沒有落在徐階手上。 會是誰呢? 皇帝命他回原籍閒住,他只能放下手中一切政務軍務,脫下官服,帶著親信回徽州績溪縣的龍川故里。 遙想二十多年前進士及第,他走出績溪家鄉,何等意氣風發。 這些年步步高昇,又是何等巍巍赫赫。 嘉靖三十五年,總制南直隸、浙江、福建等處軍務。 身邊的幕僚,是徐渭、沈明臣、茅坤、文徵明這樣的大才子; 手下的將領,是俞大猷、戚繼光、盧鏜這般虎將! 嘉靖三十九年,晉升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加少保。 一朝罷官回鄉,又是一身布衣。 此時此刻,他忽然明白“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的意境…… 一切功名利祿,如夢幻泡影。 “途經南京時,去一趟鷺峰禪寺。”胡宗憲吩咐。 親隨領命,下去安排。 胡宗憲想念鷺峰禪寺明徹和尚的素齋,卻不知會在那裡,獲知真神的訊息。 ………… 一到冬日,京城裡的煤炭需求就驟然上升。 在這個“凍死人”不是比喻的北方大城,燃料是剛需。 以往西山煤羅家會租用盧溝橋外的皇家廢棄榷場存放煤炭,以便及時運送到京城各門。 今年,羅家依舊租用場地,但此處變化很大,不再是廢棄的榷場。 原本荒廢的貨棧被修整好,變成做肥皂的工坊;後面一處戒備嚴密的,是製作玻璃鏡的屋子。 還有一處空地是晏家做蜂窩煤的場地。 這樣寒冷的冬日,裡裡外外熱火朝天。 來往運送煤炭的人好奇地看著戒備嚴密的磨鏡房,眼神中充滿敬畏。 聽名字就知道,那是了不得的地方。 羅家一個煤工向同行介紹:“晏家是我家老爺的親家!他們在南邊有玻璃窯。不過在京城不自己燒玻璃,而是直接從官窯買。” “買玻璃做鏡子?那他們還有什麼利潤?” “玻璃板多少錢?鏡子多少錢?這其中最大的難度是鏡子的技術。” 如此一說,旁人恍然,難怪做鏡子的地方有人守著,商業機密呢! “南邊的鹽商用五色玻璃做窗戶,晏老爺給陛下的永壽宮進獻玻璃窗,陛下高興地說,‘還是朕的鶴有心’。” 什麼鶴? 晏鶴年啊! 就是皇帝賜字的那位狀元郎。 可想而知,在下一科狀元出爐之前,晏芝仙的聖寵無人能敵。 “晏老爺真大方……不過皇帝若給我賜字,我也願意獻玻璃窗。” “你?你一個販煤的,獻得起玻璃窗?” 扎心了。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聊天聊死。 寬敞的大院裡,常歡擼起袖子擦額頭上的汗,指揮一群短工做蜂窩煤。 京城也有窮人,一到冬日缺衣少食。 常歡招來一批能幹活的短工,在這裡包吃包取暖,這些人幹勁十足。 有對老夫婦帶著小孩子,他允許小孩子來蹭飯。 短工們都說,侄少爺是菩薩心腸。少夫人挺著大肚子,明年一定生個菩薩座下的散財童子。 常歡:……我可謝謝你們。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