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琢磨著回去之後要給摸魚的老爹一點顏色看看。 然而,很快他就顧不上這點小心思。 做同考官最為難的就是“被迫”徇私。 舉個栗子,歷史上張居正權傾朝野之後,其子張敬修參加會試,本經是《詩經》。 那一科的同考官認出卷子,其中一個名叫沈一貫的強烈主張將張敬修黜落。 沈一貫因此在士林中獲得好名聲,後來也有人說他踩在張居正身上搏名。 現在,《禮記》這房沒有什麼考生需要晏珣特殊對待。 噫?! 難道爹故意不做同考官?以免認出徐渭、歸有光的卷子為難? 晏珣找到老爹摸魚的理由。 餘有丁卻坦坦蕩蕩。 他發現一份卷子古樸凝重、有歐陽修之風,斷定出自歸有光之手。於是認真寫下點評,放在留下的一邊。 這不叫徇私。 誰若故意黜落這樣的好文章,才是居心不良! ……沒有內涵往屆同考官的意思,就是這麼說說。 餘有丁是歸有光的“迷弟”,認錯卷子的機率很低。 科舉需要實力加運氣,再加一些不太好說的人情世故。 比如寫《天工開物》的宋應星,跟胞兄宋應昇鄉試一起中舉,人稱“奉新二宋”。 可是兄弟二人會試屢戰屢敗,跟被人封印似的。 後面兩場考試,其他各房出現種種爭議,晏珣這裡依舊風平浪靜。 《禮記》考生少,這一科又沒有特別出色的。 看樣子一甲又是《詩經》、《尚書》、《易經》考生的角逐。 晏珣很遺憾。 另一個同考官也感慨:“《禮記》和《春秋》越發式微。上一科能出你這個探花郎,實在是難以想象。” 終於在限定時間裡完成閱卷,晏珣憔悴得像被女妖吸光陽氣。 《禮記》一房薦到主考官處的卷子是二十份,真正錄取名額只有十四個。 其他幾房同考官一起交薦卷,其中一人突然似笑非笑地說:“有餘大人在,歸有光這一回肯定是經魁。” 餘有丁鎮定反駁:“卷子都是糊名的。你說這個話,我不是很明白。” 晏珣幫腔:“咱們全部發過誓,閱卷評卷但憑公義本心。就算歸有光為會元,也是他有這個才華,跟餘大人何干?歸有光是應天府鄉試第二名,難道還不能證明他的實力?” 聽到晏珣發話,那人不再說什麼。 誰不知道晏家父子在皇帝和裕王面前很有份量啊! 一個是當今皇帝的解夢人,一個是未來皇帝的同夥…… 惹不起~惹不起~ 餘有丁感激地看著晏珣,心裡卻明白歸有光這回無緣經魁。 一時間,都不知道他做同考官,是不是害了歸有光。 晏珣現在比較擔心徐渭,就怕這大叔突然精神一振,寫出驚人之語。 贅婿的身份,此時不算大問題。如果贅婿意味著前途盡毀,年少有名的徐渭不會在中秀才之後入贅,那不是犯傻嗎? 徐渭雖是庶子,也是大家族出身的官二代、當地有名的神童和少年秀才,並非娶不起妻子。 如今反而是“胡宗憲幕僚”這個身份,阻礙其科舉之路。 所謂“時也命也運也”,在拆卷填榜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五經魁的卷子定下,其他名次也排好,拆卷填榜。 《詩經》魁首:陳棟,江西南昌府人,軍籍; 《尚書》魁首:陳經邦,福建莆田人,民籍; 《易經》魁首:伊在庭,應天府上元縣人,匠籍; 《春秋》魁首:韓楫,山西蒲州千戶所,官籍; 《禮記》魁首:黃才敏,福建晉江人,民籍。 ……按照《大明律》,只有“娼、優、隸、卒’及其子孫,概不準入考、捐監,其餘沒有限制。 “官籍”比較複雜,韓楫是千戶所官軍戶。 和上一科神仙打架相比,這一科會試名列前茅者,沒哪個有名的。 晏珣絞盡腦汁地想,還是對自己的新門生黃才敏沒啥印象。 他有點印象的錦鯉……哦,沈鯉,會試第五十九名。 眾人矚目的歸有光,被排在三十九名。 餘有丁神情鬱郁,覺得這個名次對不起歸有光的才學。 高拱瞟了餘有丁一眼,他雖然也欣賞歸有光……但就算把歸有光排在前面,到殿試一樣會被壓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以歸有光的名氣,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這麼多年一直不取,原因不復雜……就是看不上。 晏珣緊張地看拆卷填榜,終於在後面看到徐渭的名字。 以徐渭的名氣,會試能上榜很險,對殿試不要有什麼過高希望。 畢竟,殿試閱卷不糊名。上頭那些大佬,不會給嚴黨頂樑柱胡宗憲的幕僚好名次。 高拱看到徐渭的名字挺意外。 按理說,同考官認出徐渭的卷子,會順應上頭的意思,第一步就黜落。 餘有丁:……我真的沒認出。 張四維:雖然晏鶴年請我洗腳腳,但我真的沒認出。絕對不是被拉攏,我又不缺錢。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