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到了好為人父的年紀,但收義子不能隨隨便便。 其實他也很喜歡戚繼光的兒子戚祚國,三歲小豆丁奶乎乎、未來可期,可惜那是表弟。 三千義子營少了戚家表弟,嗚呼惜哉! 隆慶皇帝得知肥兒子跟王衡談妥價值百萬的買賣,先不忙著看協議,而是盯著兒子好半晌沒說話。 “父皇是不是覺得鈞鈞很聰明能幹?”朱翊鈞得意地仰著包子臉。 皇帝回過神,笑道:“朕有一點點懷疑,你是不是也是蓬萊仙山來的?昔日朕在蓬萊盛宴遇到騎黑虎的晏郎,怎麼對你沒什麼印象呢?” 說得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朱翊鈞乖巧地說:“我跟在父皇身後,給您牽坐騎啊,您忘了?”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朕記得你是一個燒火童子?”皇帝恍然大悟。 朱翊鈞老氣橫秋地嘆道:“我一開始在老君身邊燒火,有個猴子推倒煉丹爐,老君罰我去給父皇的坐騎牽繩。” 在李首輔那裡看的《西遊記》這就派上用場,果然世上沒有白讀的書。 “都是猴子不好,朕改日幫你捉猴子,讓你暴打一頓報仇。” “多謝父皇,孩兒要苦練武藝,將來猴子老虎都能打!” 父子倆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聽得伺候的太監們目瞪口呆。 君無戲言。 所以真有這回事呢?還是真的有? …… 猴子楊小福撞邪了。 他一會兒說著嘰裡咕嚕的倭語,一會兒說字正腔圓的漢人官話。 就像有兩個魂魄在爭搶這具軀體,讓圍觀者看得驚悚又刺激。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貝利拉神父煞有介事地說,“我那時也是這樣,道長說是遊魂奪舍!” 他本來是不信的,但經歷過的人不得不信。 楊小福像是在跟人隔空對話,朗聲說:“有的國家看起來弱小,卻存在大國沒有的力量;有的國家看起來強勢,內部早已腐朽。我行走天下,要拜最強大的人做主公。安大人是當世豪傑,我願追隨他創不世之功。” 周圍看熱鬧的聲音為之一靜。 接著他又說一段嘰裡咕嚕的話,語氣很著急、憤怒,恨鐵不成鋼。 晏鶴年站在不遠處,對李春芳說:“他在跟自己對話。” 癔症。 人格分裂成兩個,自己跟自己抗爭。 李春芳微微笑道:“道友所言極是。依我看,另一個他很強勢啊,似乎不滿楊小福拜那個安大人為主。” 晏鶴年笑而不語。 拜一個漢人為主公,可能猴子內心深處沒有接受。 因為某些誘因,今日癔症發作。 楊小福旁若無人地切換成漢語:“大明的軍事實力,實在讓我畏懼。就算是跟葡萄牙人聯手,都不能戰勝。” 貝利拉神父連忙後退兩步,跟周圍的人說:“我不知道啊!我們沒有跟他聯手,他亂講的! 楊應龍也跑來看熱鬧,此刻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中的這個什麼邪,會當眾說出心底的秘密? 我心裡的秘密說出來,會滿門抄斬吧? 太可怕了!我要回播州! “在哪裡都可以得到食物,人是有天祿的。就算是鳥獸,都有天祿。但人是帶著使命降生的,所以碌碌無為很可恥。我拜安大人為主公,是為了完成我的使命。”猴子楊小福神色莊重。 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努力說服另一個自己。 統一戰亂的倭國,是他的使命,即使是借安大人的手。 李春芳神色動容:“此人雖面目猙獰,卻很有些想法。可惜了……” 可惜是倭奴,否則入我門來,共同證道。 晏鶴年看夠了熱鬧,示意白雲觀的道士們驅邪。 給猴子驅邪這種事,還用不著晏鶴年親自動手。白雲觀裡有藍道行的徒子徒孫,喊晏鶴年做師祖、太師祖。 道士們對圍觀群眾說,鬼話連篇,就是楊小福現在的狀態。 “想要驅邪,就要投其所好。鬼喜歡人恭維它,也喜歡美酒美食美人;鬼有種種忌諱,怕真言,也怕人說出它的來歷……先來一杯美酒,送這位不速之客上路吧!” 白雲觀的道長穿著八卦長袍,燃香焚表、設醮祈禱,把儀式感拉滿。 貝利拉神父混在人群中,嘀嘀咕咕:“就是這樣,我那時也是這樣。上帝,我的信仰已經搖搖欲墜。” 不是我方耶穌太弱,而是敵方道君太強。 甚至“上帝”這個翻譯的稱呼,都顯得逾越了,對道君不恭敬! 神父的信仰崩塌。 道長舞動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靈光一閃想到昔日晏珣提過的一個名字,暴喝一聲:“豐臣秀吉!疾!” 桃木劍往前一指,頓時平地起風、飛沙走石。接著,像是刺中什麼一樣,一道血光刷地出現在符裱上。 “稟師祖,豐臣秀吉已除!”道長肅然而立,朝晏鶴年回稟。 “幹得好。”晏鶴年讚道。 咳咳……豐臣秀吉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死在道士的桃木劍下?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