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立,明明看著什麼,黑得詭異的眸子卻像是將所見到的一切都吸了進去,什麼也照不出來。
連流水近乎慌亂地收回視線。
跟楚歌籠統也沒見過幾次面,連流水禮貌性地問一句:“要走了?”
“人不人鬼不鬼地醉了百年,也該醒了。”楚歌嘆道,“其實我來這裡看過好多遍了。”
連流水:“……好雅興。”
楚歌笑了起來,似乎從未如此開懷,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連流水雖覺得楚歌這樣像個傻子,卻很想配合地笑一笑,可他還沒傻起來,便見楚歌突然斂笑,喚道:“皇兄。”
連流水好不容易忍住沒跑。
“皇兄,我起先恨你並非因為你下旨將諸葛青雲斬首,而是恨你竟然選擇去輪迴。我比你先死兩年,在冥界等了你兩年,你竟一聲不吭地去輪迴。”楚歌幽怨地看著連流水。
連流水一邊安慰一邊撇開關係:“可能楚乾不知道你在等他。”
楚歌抬眸,半真半假道:“就算不知道我在等,就不能等我一次麼?”
“……”真的不是兄弟亂侖?!連流水臉色慘白。
楚歌黯然的臉瞬間明亮,他放聲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道:“皇兄你……你真是……哈哈哈哈哈!”
連流水怕他笑死,給他拍了拍背。
楚歌被他過大的力道拍得撲倒在地,也沒止住笑,顫抖地爬起來,自顧自道:“我幫你還了這麼多年債,這就算兩清了。”
連流水一愣,慢慢點了頭。
楚歌突然道:“皇兄,我嫉妒你。”
連流水莫名其妙道:“因為有人記著罵我?”
楚歌沒有回答,問道:“皇兄可還記得那壇說好待我和青雲凱旋之日共飲的酒?”
連流水搖頭。
“怕是再無機會一嘗皇兄的手藝了。”楚歌悵然道,“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沒有機會了的。”
雖然記憶久遠,但連流水知道國破家亡是什麼滋味,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因為楚歌根本不是在和“連流水”講話。
“那壇酒就埋在……”楚歌突然靠近連流水,輕聲耳語,似耳鬢廝磨。
時刻關注著的冥君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衝了上去,一把將連流水拉到身後,冷冷道:“插隊便算了,還拖拖拉拉的,真當輪迴路是你家的麼?”
南閻渡蓮聞言毅然抬頭道:“自然是王你的,隔三差五帶鬼來插隊……”聲音在無形威逼下越來越低。
“也該走了。”楚歌瞟了眼明顯已經不耐煩的寒墨,最後說了一句:“皇兄,我嫉妒你。”
語罷,接過南閻渡蓮手裡的湯喝了,施施然走入輪迴門。
“看!還看!”寒墨氣急敗壞。
被驚醒的連流水:“……”
☆、番外一 楚歌篇
輪迴路上霧氣茫茫,一絲一縷地化去執念。
最後忘記的是那年的一場大雪,祈奉久攻不下,終究退兵,他帶著青雲的頭骨灰,快馬加鞭也沒趕得及回宮,心力交瘁病死在路上。
很多話還沒有說出口。
大雪茫茫遮了眼睛,分明不認識路的,竟然一路飄回去了,還先了屍體一步,大約是酒香太濃了罷。
他的皇兄照樣上著朝,照樣批著奏摺。
朝堂上,削藩一事再無人提,大楚也在無聲無息地走向滅亡。
他的皇兄很會讀書,卻只喜歡釀酒;世事通透,卻不思其變。
他的皇兄沒有沒有那樣的氣魄,沒了左膀右臂,他便只是孤家寡人。
黎民百姓和諸葛青雲,不管舍了哪一個,都註定遺臭萬年。但他不擔心,因為面對選擇的是他寵辱不驚卻尤其膽小的皇兄。
他以為,他的皇兄一定不敢斬斷自己的臂膀。
後來,卻不得不不信了。
原來,他的皇兄並不膽小。
原來,青雲和自己的勇氣只是一場笑話。
耳邊響起的,是更久以前,皇兄笑他們孩子氣:“削藩哪有這樣容易?”
嫉妒嗎?
嫉妒的。
最嫉妒還是青雲說的那句,陛下身在其中,卻始終以為自己是旁觀者。
所以看得清明。
今後,他也終於,只是一個旁觀者,再不是慕王。
正如那個時候,“慕王薨”的訊息傳入朝堂。
他的皇兄孤身一人在寒風中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