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委屈,不解,傷心等諸般情緒。在走出條例司大門的一剎那,林覺真正意識到自己被方敦孺掃地出門了。林覺對條例司的官職倒也沒怎麼太留戀,也不在乎即將傳遍全城的這件事。他其實最受不了的還是情感上的傷害。
林覺是真的將方敦孺當著父親來看的,可這位父親突然一腳將自己踢開了,而且自己還是真心實意的為了他著想,才做出那麼多讓方敦孺不滿的舉動的。給林覺的感覺就是,所有的情感付出都付諸於流水,自己的一片赤誠被方敦孺當成敝履一般拋棄,帶來的挫敗感極為強烈。
林覺承認自己做的有些過火,也有些自以為是。但林覺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所以他才會這麼做。林覺也曾認為方敦孺數次說要將自己逐出門牆,不過是嚇唬自己就範,是一種父親對調皮兒子的一種管束行為,並不會真的這麼做,事實證明,自己錯了,方敦孺比自己想象的絕情的多。
林覺的心裡不是滋味,有不甘,有憤怒,但這所有的情緒之中其實也夾雜著一絲絲的解脫之感。他本來就不想參與這次變法之事,硬是被嚴正肅和方敦孺給拽進來的。但林覺的性格就是,一旦參與進來就會認真的對待。然而現在事到中途,不但自己被踹出了門牆,還被踹出了條例司。那麼,自己也就沒有理由和義務去參與其中了。一切跟自己都沒了關係,自己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了。這一絲絲的解脫之感,便是源自於此。
可是,林覺卻又明白,自己便真的能全部放下,解脫開來麼?恐怕還是做不到。變法的成敗林覺可以不在意,但變法的成敗關乎方先生和嚴正肅的命運,連帶關係到師母師妹的命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林覺執拗於此,是源自於對變法失敗後方家人命運的擔心。這才是他真正在乎的東西。
林覺不知道該怎麼辦,腦子裡亂哄哄的,心裡空落落的,身上說不出的難受。迷迷糊糊之中,林覺睡了過去。等到傍晚時,林覺醒了過來的時候,感覺頭重腳輕,鼻塞嗓痛,身上火燒火燎。起身來勉強走了幾步,突然‘咕咚’摔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林覺真的病倒了。儘管他表現的幾位灑脫,表現的滿不在乎,但這個重重的打擊還是擊倒了他。
……
二月初的夜晚依舊寒冷如冰,北風呼呼的掛著,吹著光禿禿的枝頭髮出呼嘯之聲。
榆林巷方家宅院裡,寒冷的屋子裡,昏黃的燭火之下,方家三口正泥塑木雕一般的坐在屋子裡一言不發。桌上的飯菜已經冰涼,飯吃了一半便被方敦孺說的話給打斷,從那以後,方家三口便坐在原地一言不發了。
方敦孺陰沉著臉看著跳躍的燭火出神,他的臉上充滿了沮喪。方師母恨恨的看著方敦孺的臉,眼裡滿是失望。坐在方師母身旁的方浣秋滿臉淚痕,神情絕望。不斷的低聲抽泣。三個人就這樣坐著,坐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也沒人說話。
“你的心真的太狠了,你就這麼將林覺逐出門牆了?那孩子那點對不住你?你便不能給他機會?你這樣將他逐出門牆,又將他趕出了衙門,你讓他今後如何立足?”方師母終於開口了,語氣中甚為不滿。
方敦孺皺眉沉聲道:“你當我願意這麼做麼?他若不是鬧得太不像話,我怎麼會這麼做?曾幾何時,我對他抱有多麼大的期望,我以為他可繼承我的衣缽,可誰能想到,他越來越讓我失望,以至於這一次我無法再饒恕他。”
“你的心像鐵一樣硬,像冰一樣冷。我不知道你們師徒為了什麼翻臉,我只知道,林覺對我們孝敬照顧有加,沒有絲毫的對不住我們。你只說他做錯了事,可你自己捫心自問,你為他做了什麼?你這個老師為他這個學生鋪路搭橋了麼?他前年秋闈大考的時候你不在杭州,明明知道他秋闈在即,你急著來京城。你這個老師便稱職麼?更別說你和嚴大人非要去查他們林家,弄的他們林家差點家毀人亡。他授官的時候,明擺著不公平,你這個老師幫他說一句話了麼?你只知道要求他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可你對他又給予了什麼?你讓林覺心裡怎麼想?”
方師母連珠炮般的數落起來,既然開了頭,言語之中也不再客氣,將自己心中的怨憤全部發洩了出來。
方敦孺顯然有些受不住了,皺眉喝道:“婦道人家,懂的什麼?我行事自有我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師母冷笑道:“什麼狗屁規矩,少拿這些話來搪塞。你就是為了你自己罷了。我是婦道人家,自然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我卻知道,做人總是要有人情味,不能只顧自己。倘若如此,遲早眾叛親離。”
“住口!”方敦孺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