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復甦後,大景氣候很奇怪。 孟冬當日夜間,草葉便覆蓋了一層白霜。 天未亮,萬嬤嬤提燈來到趙鯉的床榻邊。 舉燈照了一下,沈大黃正和趙鯉一塊窩在被窩。 燈光投在趙鯉臉上,她微微蹙眉張開眼睛。 “殿下,該起了。” 趙鯉打了個哈欠坐起。 起得早了看什麼都不順眼,見沈大黃還在睡,便毫不留情將橘貓連搓帶揉折騰醒。 哪有半分昨天讓沈大黃暖被窩時的諂媚。 沈大黃早習慣了她早上動輒翻臉的脾氣,撅著屁股伸個懶腰。 趙鯉不喜歡有人值夜,聽她醒了,宮女們才手捧牙具燈魚貫而入。 趙鯉披髮未束,跟著萬嬤嬤照舊先以象徵孟冬的木芙蓉沐浴。 有內侍捧來黑色暗紋衣裙。 等趙鯉一番折騰停當,也不過雞鳴時分。 兩次祭祀她用個兩種身份參加。 頭一次化名張河,清晨便開始打掃豬圈鏟豬糞。 這一次,卻是長髮披肩僅以髮帶束,坐到了泰昌殿廣場前向北的明堂之中。 空蕩蕩的大殿,硃紅木柱上雕刻著精美雕塑。 空蕩蕩的殿宇正中,只有一個正方形軟墊。 瞧著清冷又淒涼。 殿頂詭神壁畫之下,趙鯉被要求一人獨坐在這軟墊上,一直到地面的血祭階段結束。 趙鯉以自己不安心為由,硬生要來了佩刀抱在懷中。 她後腰裙下,還有信使的燈籠陰差的馬頭鈴,並著瓷瓶所裝的硃紅果子。 就這般安靜獨坐覺得無聊時,垂下的竹簾外突傳來笛聲。 趙鯉側首,隱約可見竹簾外有一個高大的側影陪坐。 笛聲響了一曲又一曲。 空蕩蕩的大殿中,迴盪的悠揚笛聲平生悽楚之意。 趙鯉收斂心神死死盯著自己交握的手,不敢多看簾外之人一眼。 到了下午時,竹簾外的聲音換成了唸書聲。 紅額頭的老書蟲一頁一頁翻書,再大聲念出。 讀些話本遊記之類。 換人後趙鯉長長鬆了一口氣。 唸書聲伴著她直到夜幕降臨,殿中一片漆黑。 外頭忽而亮起火光,紙錢焚燒的氣味順著大開的窗戶飄進來。 有鼓樂之聲響起,祭祀開始了。 費力蒐羅來的龜鱉甲類,被按在白石祭臺上。 六隻磨盤大小的龜類四爪撲騰。 這些供奉於寺廟放生池中之靈物,未曾想到活到這時了,還要受此殺劫。 背生青苔綠毛的甲類,雙目啪嗒啪嗒淌下大顆眼淚。 可負責宰殺之人,不敢生出半點憐憫之心。 畢竟若是出了岔子,便是全族遭殃的事。 紙錢燃燒的星火,被烈風捲得漫天都是。 形成火龍捲,穿梭在圍繞國運大鼎的無字碑林中。 到了時辰,祭臺上掙扎的靈龜,反倒停下了動作。 叫執行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甲類靈物全都扭頭望北,看明堂垂下的紗簾隨風微動。 嗡然一聲鐘聲如訊號。 磨得尖利的牛耳刀,如熱刀切黃油刺入祭壇上甲類的脖子。 【叮叮叮——】 系統加急的提示響起。 【宿主再一次幫助束縛了無面神只,仇恨升級。】 【雙方關係到達不死不休。】 端坐在軟墊上的趙鯉,偷吃著竹簾外之人遞進來的溫熱木犀糕。 聞言,她僵了一瞬。 跟一個神祗不死不休,到底還是有些慌的。 只是她只慌了一瞬,復又平靜。 只要讓時間線恢復正軌,這敵視自然便不復存在。 趙鯉安慰著自己,將一塊木犀糕放進嘴裡。 窗外紙錢焚燒的氣味中,夾雜著龜血的淡腥味。 廣場上,旋風的風聲越來越大聲。 趙鯉捧著空點的點心盤,閉眼於風中傾聽。 她聽見了飄忽微弱的嬰兒啼哭。 這些啼哭混成一線,讓人聞之後脊背發涼。 不知是不是因為現在偽裝的血脈,趙鯉竟覺得自己的心跳與這些哭聲有了共鳴一般。 她靜靜獨坐,心中生出些許哀慼。 不得不一次次用疼卻又不會破的力道,咬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只是一個得到了奇怪道具的偽裝者。 獨坐這殿中的時間很難熬,待到哭聲停下,血祭告一段落,趙鯉微微鬆了口氣。 垂著的竹簾終於捲起。 露出簾後沈晏瞧不出悲喜的臉:“殿下,陛下召見。” 趙鯉側首看他,壓著裙襬緩緩站起:“有勞沈大人傳話。” 她答覆得生疏。 此前沈晏教授她琴棋書畫時,兩人莫名和諧的氛圍蕩然無存。 跟隨沈晏,趙鯉在泰昌殿正殿又見到了自己的假老爹——隆慶帝。 相比起之前,這次有趙鯉替他坐明堂,隆慶帝臉色好看了一點。 雖還是骨瘦如柴,頭髮稀疏,但耷拉著眼睛勉力望向趙鯉時,還是溫聲道:“有勞阿鯉。” “不辛苦。”趙鯉答道,“這是我該做的。” 聽她如此說,隆慶帝眼睛亮了一下,讚道:“好孩子。” 可他隨後又想起了什麼,望著趙鯉的眼神歉然又羞愧。 側過了頭去,細聲呢喃道:“好孩子……對不起。” 說到後面時,他聲音已微不可聞。喜歡大景巡夜人()大景巡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