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闔家團圓。 外邊煙火燭天,雲家父女戰戰兢兢執著一盞越來越黯淡的光,行走在黑燈瞎火的宅子。 尋常民居還好,雲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高低也是個官兒。 宅子平常有門房小廝,有丫鬟僕婦,倒是熱鬧。 現在空蕩蕩,卻是格外瘮人。 更瘮人的是,手中的香灰琉璃燈光芒越來越暗。 初時明燭煌煌,可照見地面磚塊的紋理。 現在卻只能照見三步以內的東西。 三步之外,濃稠的黑暗像是一層厚厚的帷幕,將雲家父女兩包裹。 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什麼。 曾與假山中,那雙眼睛對視的雲主事,能清楚的感覺到。 那雙眼睛,一直追隨著他們。 越靠越近。 雲主事哪能不知,是方才那一下對視惹出了禍事。 他看見了它,它自然也能看見他。 現在東西藏身在黑暗中,遊弋如狼。 只等燈燭暗下,便迫不及待地撲上來。 萬幸的是,需要照的地方,只剩下後廚的那口深井。 “爹。” 雲棲後背衣衫全溼透,本能地呼喚著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棲兒,別怕!” 其實衣衫下腿抖如篩糠的雲主事,在女兒面前強撐了一下。 父女倆相互攙扶著,一步步朝著井邊走。 雲主事雖說嘴上寬慰著雲棲,可越是靠近井邊,越是害怕。 他也是讀書人,年輕時也看過不少雜書。 井通地府陰氣足。 便是白日,也看不清幽深的井底有什麼。 但云主事,現在卻是不敢說話的。 終走到井邊,雲主事強笑道:“這是最後一處,照完只需再這燈放在床下,便完成了照虛耗。” “儀式完成,趙千戶她們自會來接應我們。” 聽到此,雲棲並沒有覺得輕鬆,反倒神情更加凝重。 她輕聲道:“她真的會那麼好心嗎?” 一類人在驚嚇困境中,必然怨天尤人。 在雲棲看來,當時她已經得了那盞琉璃燈。 只要叫丫鬟婆子照虛耗,她根本不必受這樣的罪。 全是因為趙鯉為唐嫵出頭。 現在又哪裡會這般好心。 比起他,雲主事卻要通透太多,他皺眉道:“我兒,怎如此惡意揣測人心?” 趙鯉堂堂靖寧衛千戶,收拾他一個主事,何須大費周章。 能叫他雲家,家破人亡雞犬不留的方法一隻手數不過來。 那吃飽了撐,除夕夜費這事。 被父親訓斥,雲棲咬唇。 她不是家中獨女,上有兄姐,下有弟妹。 在爹孃瞧著她乖巧懂事,可是,這些乖巧懂事何嘗不是為了奪取更多寵愛的偽裝? 她爹不喜,她也不敢再說,但心中終是不平。 說這兩句話的功夫,父女倆已經走到了井邊。 到大腿高的井臺上,架著轆轤。 轆轤上一卷麻繩,末端的木桶擺在井臺上。 青石壘砌的井臺上滿是青苔,靠近些已覺井中溼寒水汽撲面而來。 “走,走吧!”雲主事道。 燈中蠟燭只剩四分之一不到,他們必須得快。 雲棲點了點頭,父女兩並肩站在井邊,緩緩探手將手中琉璃燈置入井中。 微光,驅散了井裡濃稠的黑暗。 雲主事向下看,突然眼前一晃。 似是井底井水一晃。 他手一抖,眯著眼睛,按住井臺穩住身形的手想拉住雲棲安慰。 不料他在井中水面,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畫面。 原本與他並排站著的雲棲,不知何時退到了他身後。 探手欲推,神情怨毒。 雲棲的聲音突兀迴盪在井壁中:“爹為何只寵大哥。” 雲主事心中一突。 一句民間俗語,竄入腦海:一人不入廟,二人不觀井。 雲主事猛地雙手撐住身子。 一轉頭,看見了女兒雲棲同樣驚恐的臉。 “孽女!竟幹如此惡事!” “爹要將我推進井裡?” 兩人扶著井臺同時指責出聲。 他兩人原本同時拿著琉璃燈,現在撒手,那漂亮的燈連著照亮黑暗的火光,墜入井下。 雲棲臉色慘白,方才她在井中瞧見她爹要將她推入井裡。 再鎮在這井中,作為風水陣眼,保全家富貴。 那趙千戶就是幫兇。 她再不敢信任何人,後退了幾步,轉身跌跌撞撞便跑。 在黑暗籠罩過來之前,雲主事先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黑暗中的那東西,用井水中的幻像,使他們父女相互猜忌。 竟棄了手中保命的燈。 “雲棲,回來!”雲主事一邊呼喊,一邊揚聲叫道:“趙千戶!” 他這求助一叫,反而讓雲棲跑得更快。 眨眼間消失在遠處。 雲主事立在井邊,他本就眼神不好。 這一下別說跑,走路都成問題。 沒頭蒼蠅一樣尋了一個方向想走。 卻腳下一絆。 原來他竟暈頭轉向,朝著井的方向跑。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