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鎮撫司。 那他可太記得了! 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老義看盧照高壯的體魄和鼓鼓的太陽穴,明白了些什麼,就要屈膝跪下去。 一旁站著的嚴三不明所以。 但在丟塊石頭可以砸死一個官的盛京,百姓都很有眼力見,腿一彎,打算先嗑一個再說。 “起來!”盧照喝了一聲。 這次他們就是不想讓事情鬧開,才不著靖寧衛官服前來。 老義和嚴三又哆哆嗦嗦的站直。 見狀,趙鯉出來圓場:“兩位不必驚慌,我們只是來問些問題而已。” 她年紀不大,生得好看,一雙大眼睛純良無害,威脅感比起盧照幾個壯漢小了許多。 在她的勸慰下,老義和嚴三稍緩了一下情緒。 他們兩個乾巴黑瘦,滿頭大汗的樣子,趙鯉看著過意不去,將揣在袖裡的桃花燒麥遞過。 老義和嚴三哪裡敢要,推拒了兩回,直到盧照怒聲催促才接下。 老義手抖著,將熄滅的菸斗叼在嘴裡咂了一口,開口道:“這位爺問的那小姐,可是姓林?” 趙鯉和盧照聞言都露出喜色。 他們問對人了。 老義卻體會不到他們的心情,眉眼間爬上覆雜神色。 十五年前,老義也乾的是抬屍匠的活。 不管在什麼時代背景,殯葬行業的錢從來都是好賺的。 老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偶爾還能去衚衕尋個瞽妓,日子也算滋潤。 那日,他大清早就和其他幾個抬屍匠一塊,蹲在棺材街的街口等活。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太陽剛剛爬升了一些,就有一箇中年人疾步走來。 一看就知道有錢賺,老義幾個心中高興,面上卻哀痛無比的迎了上去。 果然,中年男人姓林,家中死了人。 嘴裡說著節哀順變,他們陪著這中年男人在棺材街買了一口薄皮黑棺,並香蠟紙燭,紙人紙馬。 棺材蓋子沒合攏,裡面裝滿了東西,斜躺兩個臉蛋子紅紅的紙人。 也不用這林先生操心怎麼搬運。 幾個抬屍匠按照棺材街的慣例,幾人背的背扛的扛,幫著把棺材往他家抬。 走著走著,越走越心慌。 最後進了鎮撫司府衙,有兩個不濟事的,幾乎腿軟得走不動道。 天子近衛,監察百官,先斬後奏。 老百姓怕官,官怕靖寧衛。 這種食物鏈上端的壓迫感,讓幾人大氣都不敢出。 等到進了院子,稍稍鬆了口氣,才覺得異常。 院子裡冷清得不像話。 沒有賓客祭奠,只在堂屋中放了一張條案,白瓷盤裝了兩個方柿,幾個林檎果作供。 條案之前,兩隻長凳支起拆下來的門板。 上面躺著蓋白布的死者屍身,死者腳邊倒扣著一碗白飯。 這樣寒酸簡陋,實在不像是官吏人家。 幾個抬屍匠心裡嘀咕,卻不敢問,一人領了三個銅板,臨時充當幫閒,佈置起靈堂。 一個婦人點起三柱清香,往死者腳邊的火盆裡投了幾張紙錢。 ”你倒是安生了,爹孃活著受人白眼可如何是好?”婦人面無表情嘴裡說著。 頓了頓,她忽的笑道:“死了好,死了清靜,死了不必遭人指指點點。” 過了會,那婦人又撲在死者身上罵:“為何早不死?要落到這般田地了才死。” 寂靜靈堂之中,那婦人的聲音格外刺耳。 剛才不知去向的林先生,領著一個道士進來。 道士鬚髮烏黑,相貌堂堂。 幹活卻很糙。 搖著鈴鐺,咕嚕了兩句,讓裝棺。 竟是打算就這樣急匆匆的下葬。 幾個抬屍匠都覺不妥,但人家家屬都沒說,他們說什麼。 七手八腳的,將死者往棺材裡一抬。 各自拿著挎在肩上的麻繩,套上槓子,去了墳地再落釘。 跟著老道士叮鈴鈴的鈴鐺聲,抬著那口薄皮黑棺走了出去。 剛一踏出門檻,就聽後面婦人爆發淒厲的哭聲:“我的兒啊。” 隨著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老義只聽啪的一聲。 綁著棺材那拇指粗的麻繩一下斷開。 黑皮棺材忽的傾斜,頭重腳輕一頭紮在了地上。 棺材蓋滑開,死者屍身從棺材裡撲倒出來。 屍身上裹著的白布單散開。 這時,老義幾人這才看見死者身上穿著豔紅嫁衣,腳上蹬著紅綾並蒂鴛鴦鞋,一張龍鳳蓋頭掉落在旁。 幾個青壯大漢,青天白日裡被嚇個夠嗆。 他們都懂行,再一結合剛才死者孃親的話,多少能想到些什麼。 一時間,空氣好像凝固了似的。 許久之後,才聽見那道士咳了一聲道:“沒事,就是念家不想走。” 棺材落地,活計辦砸,本就擔心主家不喜,幾人收攏心神,急忙善後,將屍體扶回棺中。 老義離得近,撿了地上的蓋頭就要給死者重新蓋上。 就在這時,他看清楚了死者的臉。 回憶講述到這,老義狠狠的嚥了口唾沫。 好像十五年前的畫面,至今仍能叫他感覺不適。 他叼著煙槍,騰出兩隻手,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舌頭拖老長,臉都爛了化了,全是黃色的膿痂。” “那後來呢?”盧照皺眉問道:“後來這林家小姐葬在了哪裡?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老義急忙點頭,就算過了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