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不必送了!”談瑩騎在馬上,立在鎮撫司門前,對前來相送的趙鯉道。 她的身後跟著一隊番子,押送著一輛囚車。 先前那個狗皮侏儒,正瑟縮在囚車的一角,此時的他並沒有多少外傷,但神情驚惶。 嘴裡喃喃自語著什麼,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將他嚇得一抖。 這個侏儒被判腰斬。 談瑩會將他押送回北三所受刑。 一同來送的還有韓音。 這樁案件案發在御史家,但實際並沒有牽連太多京中權貴。 因此審理十分迅速,判罰得也十分重。 韓韻和她那個潑皮舅舅被判處腰斬,秋後拿號處決。 整個韓家,除了受害者韓音,一家老小悉數流放遼東。 韓家的家產,全部賠償到了韓音手中。 今日聽聞談瑩要押送人犯回去,韓音特來相送。 ”談千戶,多謝了!”韓音從身後的馬車裡提出一個攢盒,雙手捧給談瑩。 談瑩本以為是些吃食,接過才察覺分量太重,她掂了掂,也不矯情收下後道:“韓小姐放心,這話我一定給刑官帶到。” 旁邊的趙鯉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韓音什麼時候給刑官帶話了。 韓音笑著,對趙鯉擠了擠眼睛:“多謝阿鯉給的主意。” 她遭了大難,自然大徹大悟。 氣質都變了很多,少了自怨自艾,多了堅強灑脫。 她笑道:“總要為我自己,為素未謀面的阿殷姑娘討些債的。” 韓音說著,冰冷的視線看向囚車中還裹著狗皮的侏儒。 趙鯉這才知道,她是給了談瑩銀子,請談瑩賄賂行刑的刑官。 讓這侏儒行刑時多受些罪。 趙鯉反應過來之後,沒有多嘴戳破,她笑嘻嘻地攬住了韓音的肩膀:“幹得漂亮!” 她這反應,談瑩和韓音都看笑了。 韓音伸手挽了趙鯉的手臂。 談瑩騎在馬上伸手摸了摸她們兩的腦袋:“我走啦!日後有機會來北三所,瑩姐帶你們兩個小姑娘去玩。” 說到這,她面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北地漢子,可是很野的!” 聞言,韓音面上微微紅,但眼睛亮晶晶的。 趙鯉倒是直接得多期待道:“有多野?” 談瑩正欲說些什麼,就看見一個人負手站在門前的狴犴石像邊。 臉黑得像是別人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 談瑩縮了縮脖子,將嘴裡的話嚥下,輕咳了一聲:“就……很野!時辰不早,我走啦!” “哎?”趙鯉失落,就走了嗎?有多野還沒說呢! 還想開口說話,就看見談瑩正在向她瘋狂暗示。 靠著微妙的默契,趙鯉立刻就知道,背後有人。 如無意外,就是沈大爹。 當下換了個嘴臉道:“野不野的一點都不想知道,關鍵是瞭解一下各地的民俗民風。” 她這德行,引得談瑩發笑不已,拱手道:“走啦!” 說完,扯動韁繩駕馬走到囚車旁。 趙鯉和韓音並肩立在門前,目送她遠遠的消失在長街盡頭。 趙鯉小心的回了一下頭,看見身後無人,才鬆了一口氣。 韓音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趙鯉打著哈哈,“阿音,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韓音面上笑容淡了一些,回身從馬車上又拿下一個攢盒,交給趙鯉。 趙鯉接過,手中一沉。 “我賣了宅子,一半的錢都在這,阿鯉,有一事拜託。” 韓音道:“我……父親將要流放遼東,我若是個孝順女子,要盡孝道,當要一塊去的。” 她露出一個有些笑來:“可我不想做孝女。” “我無法原諒他!” 說出此話時,韓音好似輕鬆了很多:“我曾經輾轉反側,要不要為了世人的目光,逼著自己將前塵往事忘掉,忍氣吞聲去做一個孝順女子。” “可是,我忘不掉。阿鯉,我忘不掉,在那個時候,父親期盼我去死的眼神。” ”我縱被人咒罵指責,也不想再繼續忍。” 韓音說著,面上露出了不一樣的神采。 和趙鯉不同,韓音是一個真正閨中教養長大的女子。 一個不想忍,需要太大的勇氣。 趙鯉單手提了那支攢盒,一手輕輕握住她的手:“人活在世,短短几十年,不想忍就不忍,總要讓自己活得開心。” “名聲?旁人的眼光?你不在意,那些都是屁。” 韓音笑著挽住趙鯉:“對,都是屁!” “這些銀錢,請你幫我交給路上押送的差役打點,剩餘的便交給我父親,讓他們在遼東以安身,也算了斷了這一遭父女親緣。” 趙鯉喜歡韓音這樣的姑娘,這樣的舉手之勞她沒有拒絕。 若是韓音自尋門路去打點,還不知要花至少冤枉錢。 “成!交給我了。” “不過,你之後呢?”趙鯉關心地看著她。 大景世風開放,社會也還算安定,但即便是後世,韓音這樣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個人生活,也還是叫人擔心的。 韓音倒是心有成算,掰著手指數道:“我變賣了家產,還留下一半,足夠在偏僻裡坊買間宅子安身。” “我還會做些吃食,屆時就開一家早點攤子,雖說吃點苦,可也能活得好好的。” “今日,我就打算帶上阿碧去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