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我之後裔,為何叛我?’
黑卵痛苦發出陣陣質問。
炭池炭火未熄,活人皮肉觸之燒得滋滋作響。
常年濫用蔓荼蘼與人骨灰燒製的神香,慧光早已失去了正常人類應有的痛覺感知。
赤足踏在星點炭火上,他自以為抱持殉道之崇高理想,上前擁抱炭池中的黑卵。
身後那外道降臨的魔羅喊了些什麼,慧光聽不太清。
在手掌接觸到黑卵瞬間,他的耳朵裡充斥著刺耳的尖叫與悲鳴。
慧光卻少有地覺得平靜。
無視黑卵本尊為他血脈相承的先祖。
黑袍僧人碳化的肉體,一步步依憑著一絲血緣融入了黑卵中。
後腦疾風來襲,兩隻弩箭先後洞穿他的腦部。
似乎濺出了些腦漿?
慧光沒覺著疼,他張開手臂整個投入黑卵之中。
‘帝君,歸位。’
這是僧人慧光留於人世的最後一個念頭。
……
見射出的箭矢無用,趙鯉不耐將手弩丟棄。
數十步之外的長方形炭池上,烈風陣陣,星點炭火伴著骨灰紛紛揚揚。
黑卵上人臉脫口而出的那一句話,趙鯉和沈晏都聽了個真切。
趙鯉不由嘖了一聲,倒是知道為什麼慧光能藏匿在這,並且得到宋家供給的資源。
慧光本身就出自宋氏。
宋華僑才會如此信任他,與他合謀。並將斬三尸中最要害一環交託。
趙鯉擦了一把吹到臉上的灰,罵了一聲:“所以林山寺之火,不單單是為了滅口林嬌娘。”
“還是為了燒燬林山寺中留存的僧籍戒牒,以防我照此聯想到宋家?”
趙鯉的疑問無人回答。
慧光已經徹底融入了黑卵,炭池上方橫著的鐵索一根接著一根崩斷。
滿是金水的巨鼎傾覆,融化的金水潑灑,在其中沉浮的人頭咕嚕嚕滾到地上。
人頭皮肉完好,面如生人,只是雙眼雙耳都楔上了長釘。
斷口平滑,可見是一個老婦的人頭。
在人頭滾落的瞬間,炭池中燒灼的黑卵像是失了壓制,須臾間膨脹起來。
趙鯉眼尖,一指那邊道:“沈大人,人頭。”
慧光應當就是以地祖奶奶遺失的人頭,鎮壓了宋華僑的下屍彭蹻。
話音落,沈晏御使的那隻木胎獅子已靈巧奔出。
一路避讓砸下的人骨炭火,前去銜住老婦斷首上花白的頭髮叼回。
趙鯉正要伸手去接,卻被沈晏拽住手臂:“阿鯉,潭底有動靜,此處恐會塌陷,走。”
一邊說著,沈晏已拖著趙鯉手臂朝來時的通道跑去。
同一時間,遊於碧潭中的幾尾木金魚,在激盪的水流中化為齏粉。
通道中,木胎獅子叼著雙眼雙耳被長釘楔死的人頭在後,趙鯉與沈晏快速奔上窄窄的階梯。
他們前腳離開,後腳便見黑漆漆的地下殿堂牆壁裂開一條大縫。
巨量寒潭之水衝進來,將炭池並著無數木佛雕捲入潭中。
水流逐漸淹沒中央那枚膨大的黑卵。
怦怦——
心跳聲,傳遍整個空間。
趙鯉一邊奔跑,腰間懸掛的馬頭鈴叮鈴鈴響得越發急。
踏出地道,她只覺腿上溼涼。
原來深潭不知何時漲水,將架於水畔的佛堂淹沒了小半。
趙鯉踩在齊大腿深的水中,叼著人頭的木胎獅子小狗一般在水中划動四肢。
下一瞬,她身子一輕,沈晏將她掐著腰橫抱著,汲水出了佛堂。
耳畔隆隆之聲不絕於耳,薄薄寒霧瀰漫開來。
沈晏仗著腿長,幾個跨步來到高處時,一層寒涼霧氣瀰漫開來。
趙鯉聽見霧中有極為熟悉的鐵鏈聲。
她立時朝著潭中一指,告狀道:“鬼使大人,有混蛋想僭越陰曹帝君之位。”
她告狀時嘴又急又快,先告了狀這才回頭看。
卻見潭水中咕咚冒出一個巨大的泡。
一個巨大而畸變的怪物自潭水中冒出半邊腦袋。
這怪物如一隻蜘蛛蟹,頭戴帝君冕旒,怪臉藏於旒珠後。
這臉一半為宋華僑,一半為慧光。
兩隻枯朽的巨手從顱邊太陽穴生出,矇住怪臉的雙眼,生得一張巨大扭曲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