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薄胎瓷盞砸到人體,又掉落在地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之中顯得尤為清脆。
一滴殷紅的血從源雅信白皙下頜滴落,砸在地上形成不規則的紅色印跡。
沈晏收回手,沉聲道:“請管好你的狗。”
無論是對‘狗主人’的肉體打擊,還是對‘狗’本身。
沈晏的所行所言,侮辱性極強。
那眼神凌厲的外邦護衛,神情一變按刀上前。
“三浦君。”
滿頭是血的源雅信張手去攔。
這外邦護衛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緩緩壓低身體。
高聳的眉骨,強壯的身體微躬背,加之灰白的頭髮,讓他極像西方傳說中的某種神話生物。
面對這樣的威脅沈晏半步未動,但從樑上、窗外有不少制式弩箭指向這高大的外邦護衛。
吱嘎的弓弩上弦之聲響起。
被利刃指著的滋味絕不好受,廳中人悉數色變。
便是李朝鮮那邊的人,也驚疑不定看向沈晏。
大抵是沈晏給世人的一貫可怖印象,在場諸人都覺得,他下令屠殺絕非不可能。
站在李氏巫女身後的細眼侍衛上前護主。
潺潺鮮血從破損的頭皮淌下,順著源雅信的額際淌到唇邊。
他嚐到了自己鮮血的甜腥味,垂眸瞬間屈辱之色一閃而逝。
“三浦!”
源雅信再次試圖束縛他的護衛。
名為三浦的外邦侍衛,胸口起伏數下,似是強壓怒氣。
咬緊牙關這才向後退去。
他顯得極不甘心,半點不懼弓弩。
趙鯉立在沈晏身側,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外邦人。
指輕按眉心後,她湊近沈晏身邊以極低聲音道:“沈大人,那可是個稀有保護動物,弄死在這可惜了。”
趙鯉的話沒頭沒尾,沈晏微側目看了她一眼,舉手揮退了持弓弩的靖寧衛。
沒再被弓弩指著,絕大多數人都鬆了口氣。
被侍衛護在身後的李氏巫女探出頭來。
加上宮宴那一面,年輕的巫女此前一共見過趙鯉兩次。
兩次見面都不怎麼友好。
朝鮮巫覡被古老的先祖之靈看中後成為代言者和容器,被動擁有一些神異。
但這些神異多半是不可控的。
就如第一次見時,李氏女便非主動在趙鯉身上窺見一些雜亂片段。
此番又見趙鯉與沈晏並肩而站,李氏巫女雙瞳縮成細細一線,還欲窺看。
只是方一開眼,便見趙鯉身纏一道蠕動的光線。
這光不停變化扭曲,極為明亮,只看一眼便讓人覺得雙眸刺痛。
雙目劇痛的李氏巫女失力跪倒在地。
耳邊迴響著兩種攪纏在一起的聲音。
一道聲音如梵音吟唱古寺鐘鳴,另一道聲音卻是極為原始糜爛的男女交合之音。
這兩種極端的聲音,震顫耳膜刺入大腦之中。
‘不可窺看,不可窺看。’
這訓誡之聲,像是百萬個人同時卻不同聲在她耳邊嘶吼。
本就受了反噬的李氏巫女胸中一悶。
哇地張嘴,嘔出無數夾雜血塊的粘液,噴了她的護衛一身。
甚至壓過堂下屍臭魚腥的臭味,瀰漫開來。
這一插曲,反倒讓原本劍拔弩張的現場氣氛一緩。
畢竟,誰也不想在這臭味裡對峙。
沈晏身上從不缺帕子,和趙鯉以香帕掩鼻。
被沈晏一個瓷盞砸得滿頭是血的源雅信,暗自鬆了口氣。
他並非毫無氣性,只是倭國之人善屈伸隱忍之道。
就在源雅信放低姿態要說些什麼時,一個腳步聲匆匆而來。
“沈大人,陛下言道此事不過是意外,不必……”
卡著時機來唱紅臉的小順子,剛要進門,便被複雜的味道嗆了個後仰。
他胃裡翻騰,險些吐出早上的早飯。
但戲還得演,小順子鐵青著一張臉,憋著氣快速道:“沈大人不必太嚴厲。”
“陛下還召倭國使者覲見。”
原話本沒那麼簡短,但小順子擅自改了臺詞。
看源雅信滿頭是血,急伸手召人。
隆慶帝遞出的臺階,源雅信斷無不應之理。
他頂著一頭血,深深看了沈晏和趙鯉兩眼後,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