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籠罩高臺。
隆慶帝身邊一個深盤,裡面整齊碼著一小摞人面果。
得了新生的小信使嵐脫掉小鞋子,奔走跳躍的速度越發快。
最忙碌的她溝通內外,並自詔獄中摘了大半人面果。
這些人面果,一直被採摘再生採摘再生。
早已瘋癲得狠了。
一個個摞在深盤裡,發出細細碎碎的呢喃。
多時候說些瘋話,偶爾還嘗試著相互啃咬攻擊。
這人面果隆慶帝自是吃過的。
但誰會將這玩意活生生送到他面前?
多半還是揹著他研磨成泥了再送來。
隆慶帝只聽聞這是個療傷的奇物,卻第一遭親眼看見這些鬼玩意說話。
神情苦得像是喝了三斤苦瓜水。
“阿晏啊。”隆慶帝不敢逆了自家老祖宗的主意,只敢找沈晏討商量,“能不能讓我那兩個逆子分擔代替一下啊?”
沈晏面無表情搖頭,斬斷了他全部的希望:“兩位殿下,不太夠格。”
那兩位的前途,早已註定。
鬧騰那麼一番,正是時運最低的時候。
兩個衰鬼,就是拉來當柴火燒了也燒不出幾點氣運。
只能作為搭橋過路的材料。
然再搭橋過路,最終大頭還得從陛下這處。
既如此,何必繞些原路。
聞言隆慶帝抹了一把自己額頭油汗。
他念唸叨叨:“早知如此,晚膳時多吃點大補的。”
見他實在沮喪,沈之行在旁溫言勸:“陛下多年修習抱陽法強身健體,想來冥冥之中天命在此。”
“這是上天給您的機緣。”
要說當世還是沈之行最瞭解隆慶帝,如此一說,隆慶帝果然眉毛微微一動。
他清嗓咳嗽一聲:“其實這些也是朕這一國之君職責所在,非是貪圖什麼機緣。”
沈之行神情不動如山,一拱手道:“陛下英明。”
隆慶帝露出個笑來,將手中握著的玉璽放置石案上。
這時沈晏道:“陛下,阿鯉那邊準備好了。”
隆慶帝吸了口氣,握住石案上放著的金刀。
金刀玉柄,圈形尾部繫著一根紅似火的絲絡子。
在隆慶帝面前石案上,放置圓形蒼壁、玉帛、五穀酒醴、清茶五果。
一切都照著最高規格的祭祀來辦。
豬羊以及靖寧衛臨時取來的犢牛,都被置於祭臺下燔柴爐口,用於燔柴迎帝神。
……
隆慶帝手握涼絲絲的刀柄,他長吸一口氣。
閉著眼睛在左手手腕子上一劃拉。
祭臺上無外人,他不裝樣一臉怕痛和慫。
但下手卻是極為果斷狠絕的。
深及腕骨的傷口橫在手腕,殷紅鮮血頓時噴濺而出。
沈晏立刻上前,以手中一卷詔書去接。
沈之行卻是在後支撐住隆慶帝,並將一枚人面果塞進了他嘴裡。
隆慶帝牙一咬,那人面果登時在他嘴裡尖叫。
感覺舌上的果子啊啊掙扎,隆慶帝臉都黑了大半。
但為了抱住自己的命,使這人面果發揮效用,他還得細細用牙嚼碎了嚥下去。
這一嚼一咽,加之手腕上幾乎可致死的傷口和出血量。
隆慶帝沒個正形的哎喲喲直叫喚。
祭臺下,玄虛子領欽天監諸人,宰殺犢牛,獻之迎神。
汩汩鮮血,將沈晏託著的卷軸寸寸染紅。
祭臺正前方,濃霧彌散遮擋之地,逐漸浮現影影綽綽的人。
隆慶帝一顆顆人面果吃下去,腦袋被吵得嗡嗡作響。
血約莫放了大半盆,便有沈之行在旁攙扶還是腳軟得很。
卷軸盡紅,沈晏掌心忽而跳躍起一團黑火。
這祭火眨眼間將卷軸焚燒成灰。
漫卷的霧氣忽而一頓。
祭臺上,只可用心眼觀測的紅氣沖天而起。
如一道通天徹地的硃紅立柱。
紅光所照之處,霧氣散開,露出無數無面的陰司陰兵陰差。
一架純黑龍輦排場十足。
雖整個河房都被霧氣包裹,無人看得見此處情形。
卻依舊擺足了排場,黑焰中青鳥獅子半飛。
光柱般的氣運之柱中,緩緩落下一個巨大銅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