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宅邸既然已確定是地祖奶奶父母所居,那麼接下來的一切就都好猜了。
一對離群索居的老夫妻,盼著女兒無論在何地都平安喜樂。
因此一直在永壽寺供奉永壽燈。
在兩三年前,這對兒夫妻卻被晚輩遠親所害。
那對山魈,應該就是地祖奶奶的父母,否則它們不會那般憎惡周翔。
至於變成山魈模樣,究竟是因為周翔還是因為酒泉巷子中眾人的群體意識,這便還需要查證了。
趙鯉掂了掂手中斷掉的弦子,本想離開。
但她猛然又想到些什麼,將這弦子以布包了交給何慶生拿著,自己則轉身回了屋中。
何慶生捧著兩截斷掉的弦子,如捧聖物。
正不知趙鯉又回去做什麼時,便見趙鯉像是拎什麼輕巧玩意似的,從屋中提出了一口養魚的黑桃大缸。
這缸通體有半個井眼大,是上好材料的厚壁黑陶缸。
尋常想要移動,得兩個青壯合力。
卻被趙鯉單手寫意拎著便走出門來。
何慶生尚不知該如何反應,是驚駭還是立刻拍馬屁,只覺肩頭一沉。
他們那幹啥啥不行的沒出息里長,已是雙腿發軟死死托住了何慶生的手臂。
何慶生才捱了青皮一頓好打,手臂上都是傷,又恐失手砸了趙鯉讓他拿著的弦子。
被裡長一扯按到傷處,疼得齜牙咧嘴直叫喚:“叔,你撒手,你撒手!”
趙鯉見一聲麻衣的何慶生可憐,路過時空出手拎了里長一把。
將他提溜著站直後,這才接了何慶生手裡的斷掉的弦子。
一手提著養魚缸,一手提著弦子,回了餘無當地的巡檢衙門。
趙鯉到時,餘無巡檢衙門已經十分熱鬧。
本著該省省該花花原則,靖寧衛駐紮餘無的駐地就臨時設定在這巡檢衙門裡。
這批靖寧衛屬於八字不太夠格沒能進巡夜司的。
負責在餘無鄉中,收拾收拾宋家以及與宋家有勾結的商戶鄉紳。
見桃源境中的同僚立功,個個嫉妒得眼珠子紅,正是兜著黃豆沒砂鍋炒的時候。
這時趙鯉來了,還下了命他們清查當地高利貸,鄉紳豪強侵佔良田的命令。
如久旱遇甘露,這夥眼珠子都冒綠光的人集體出動。
殺雞用牛刀,將一股子牛勁全朝著餘無鄉中為富不仁的地方豪強使。
抄著繡春刀的魚服番子魚貫而出,倒叫這鄉下土財主也享受了一把盛京高官才有的踹門待遇。
趙鯉在酒泉巷子一個來回的時間裡,靖寧衛的人已使抓了好幾撥人回來。
那個如膿包痘痘強冒頭,派手底下青皮打手去何慶生家收債的幕後小黑手亦是抓捕歸案。
說來有趣的是,被手底下人供出的這幕後小黑手,是餘無當地一個頗有名望的逸夫。
逸夫者,遊情之民,靠著公門裡的關係幹些幫襯之事。
如盛京中的邵姓逸夫,便有親在鎮撫司因而能承包點小活計幹。
但盛京的邵姓逸夫是個仗義守法的,照顧手底下人,為兄弟吳老四兩肋插刀。
許諾晏公老爺塑金身,事後他就真典賣了一間宅子供奉豬羊塑金身。
相較於邵姓逸夫,餘無鄉中這位,便更接近於大景常態的市井王八蛋。
表面仗義疏財,在餘無鄉風評極佳,自號‘幫虎’。
若非這些青皮熬不住刑,將他供出來,任誰也沒想到他私底下籠絡了一票打手,盡幹些‘挐鵝頭’、‘討白債’的爛事。
被靖寧衛抓捕時,這雷幫虎胳膊上架著只鷂子,正漫街亂逛吹牛打屁。
待他被靖寧衛下手野蠻的按倒在地,連他胳膊上架著那隻鷂子,都被麥芽糖粘了喙一併帶回衙門來了。
等到趙鯉提著那口碩大的黑缸回巡檢衙門,就有人來接她手上東西,順帶著塞了個新鮮玩意來——那隻還一臉懵的鷂子。
趙鯉與那隻被繩子捆得,看著都可憐的鷂子一對視,又看它喙上糊著的一坨麥芽糖都無語了。
“看來你們這段時間是真閒了。”
把那隻可憐鷂子當玩具塞給趙鯉的校尉,嘻嘻哈哈告罪離開。
沒大會提了一個路都走不穩的中年男人來。
一指他道:“趙千戶,這就是餘無鄉中鼎鼎有名的雷幫虎。”
趙鯉粗看一眼,便移開視線——被收拾得真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