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姜氏神廟。 七尺來高的氏神法相高坐供臺,層層黑氣纏繞,大殿之中似有嗚咽之聲,只是那聲音漸消漸弱,片刻之後消失殆盡。黑氣隱入法相,金絲楠木的法相猶如鍍了一層金光似的,令人心生敬畏。 姜氏神緩緩地睜開眼睛:“貢氏子與貢子就是不同,姜伯奎還是太過婦人之仁。你不錯,比他強。” 貢氏子,是姜氏族人;貢子則是別族的子嗣,或者流民乞兒。 此間,一錦衣華服的公子跪在大殿之中,聽了姜氏神的話,他緩緩抬起頭,正是三公子姜頌:“因為有氏神的庇佑,我們姜氏才過了這幾百年的好日子,但是居安思危,只有您的神力有增無減,姜氏才能永葆興盛,如今各家氏神沉寂的沉寂,消散的消散,那些本來有氏神庇護的氏子因為家族沒落也不得不流落荒淵。大伯目光短淺,拿那些流民乞兒來糊弄氏神,莫說是需要貢氏子,倘若氏神需要我,我也可以毫不猶豫獻出己身,只願氏神神力高深,能庇佑我族生生世世。” “姜伯奎有你這樣的覺悟,吾就不至於這些年都無法修得肉身。”氏神從來只高坐供臺,但是隨著姜氏神的神力與日俱增,祂已不甘被困在這小小的神廟之中,他要修得肉身,行走在這天地之間,可是這裡是神棄之地,修習之術已隨封神榜淹沒在這世間,倘若需要肉身,只能另闢他法,姜氏神垂眼看向姜頌:“如今姒氏神已經神力衰弱,倘若你能把祂的法相帶到吾身前,下一任族長就是你。” 這是氏神的承諾,姜頌猛然抬頭看向法相,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雙目微紅:“我有鴻鵠之志,只因屈居人下而無法施展,倘若我成為族長,定然不負氏神的提攜。” “好!”姜氏神向來覺得姜伯奎優柔寡斷,要等他把姒氏神送來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求穩,比不得年輕人的一腔熱血。祂能吃掉貢氏子,自然也能吃掉其他的氏神,既然沒有修習之法,那麼就從其他的地方獲得神力,只要自己的神力足夠,就算修不成肉身,也可以奪舍,只要不被困在這三寸之地就足以,但是,在此之前,還是要小心行事,畢竟,祂還需要氏子的香火供奉:“剛剛十一尋到了此處?” “是!”姜頌應道:“不過已經安排妥當了,尾巴也清理乾淨了,他發現不了的。” “好,非常好。果然是吾看好的人。”姜氏神心情愉悅:“每日的貢氏子莫忘了。” “是!” ...... 水雲間的後院裡,大夫拎著藥箱匆匆而來,今日這水雲間,他可是跑了好些趟了。 姜司予立在床邊,看著大夫又是喂藥,又是施針,終於,傅渤緩緩了睜開眼睛,只是瞬間眼淚就溢滿了眼眶。 “胡掌櫃,送大夫出去,診金給夠。”姜司予吩咐道,轉身從桌上倒了一杯水遞給傅渤。 胡掌櫃胖胖的身子跟著跑出跑進,客氣周到地領了命令,把大夫送走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了,傅渤起身接過杯子,雙眼腫脹發紅,悲傷得難以自抑:“司予,阿適被賣去了荒淵,我要去荒淵找他。” “荒淵如此之大,你要往何處找?”姜司予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傅渤:“若是他還活著,應該會想方設法地回來。” 傅渤卻突然一愣,隨即一臉懇求地看著姜司予:“司予,你可否帶我回傅氏城,阿適從小機靈,說不定真的可以逃脫那夥賊人之手,如果真的逃脫了,他或許會回傅氏城。” 姜司予盯著傅渤瞧了又瞧,一臉凝重:“傅渤,你同我說實話,阿適真的是你的弟弟嗎?” 傅渤眼神一躲:“司予何意,阿適不是我的弟弟又是誰?” “如果他真的是你的弟弟,明知道你在此處,為何要回傅氏城?如今傅氏城已被姚氏攻破屠城,他回去幹什麼?自投羅網?”姜司予與傅渤君子之交多年,對其的秉性也有所瞭解,今日他行自戕之舉著實讓自己驚住了。 傅氏戰敗,闔族盡被屠殺,父母、兄弟、子侄皆命喪屠刀之下,姜司予得到訊息後連夜奔襲營救,在傅氏城城外十里接應到傅渤,他帶著阿適逃出生天,那時,傅渤發誓要重振傅氏,尋找散落各地的傅氏族人,有如此宏願的人又怎會因為一個弟弟而自戕? 氏族相爭,從來都是血流成河,只有活著才能東山再起,如若所有的人都像傅渤這樣自戕,那些人又何苦流落荒淵,即使活得如老鼠一般也在拼命求生,為了活著,所有人都不擇手段。 傅渤從床榻起身,衝姜司予深深一揖:“司予請恕罪,阿適的身份我不能說。” 每個人都有秘密,姜司予並不願意探究阿適是誰,他當傅渤是朋友,所以願意拉他一把:“阿適之事我不會過問了,但是你以後也不能自戕,我帶你回姜氏城,不是為了讓你在此處自戕的。” 傅渤慚愧地點了點頭:“是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倘若阿適真的流落荒淵了,傅渤不敢深思,但是不論阿適是生是死,自己都不能如此輕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