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算想明白的不止章惇一個,但都有點晚了,沒趕上執禮內官的那句退朝之前醒悟。除了去內朝再和皇帝軟磨硬泡之外,已經沒有辦法制止新法的實施。這可是在朝堂取得了一致同意的決議,敢不在中旨上蓋章就是欺君之罪。
“呂相怕是多慮了,官家年輕有為、納言求治、勤卷好學。雖還有些急切,也是自然,我等正該直諫利弊。”
按說呂大防此言並無惡意,還有些許善意。但章惇的回答卻不太近人情,全是官腔。他是宰輔之首不假,也不該如此盛氣凌人。
但一旁的章桀和安燾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呂大防也只是虛拱了下手,像是啥也沒聽到,獨自向堂外走去。
中書侍郎劉摯緊隨其後,然後才是尚書左丞蘇頌。章惇和章桀故意遲了十幾步遠才動身,而樞密使安燾則拖在最後。
這只是個細節,但在朝臣們眼中卻有很分明的含義。呂大防和劉摯乃同黨,加上請辭的程頤,都可算是保守一派。
章家兄弟和已經請辭的蘇軾則是大張旗鼓要革新的改革派,剩下的蘇頌和安燾既不是保守派也不是改革派,他們就是趙顥特意塞入中樞裡摻沙子的。
剛才呂大防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和章惇一派合作,仿效司馬光和王安石聯手對抗神宗皇帝之例,先把這位新皇帝擺平,然後再聊到底是不是該改革、改到何種程度的問題。
這個提議倒是很符合目前的情況,不管改革與否,主動權必須攥在士大夫手中,不能全完由著皇帝性子來。
新皇帝一登基,既沒有支援保守派也沒有示好改革派,看上去比蘇頌和安燾還中立。可辦起事情來比改革派還改革派,這已經不是要改革了,而是要改天換地。要是不把這種勢頭遏制住,兩派的官員都沒啥好果子吃。
擴大特區範圍就已經很要命了,特區所轄的州府越多,朝廷手裡的權利就越小,沒了權利還當個屁官。
但和分省制比起來,特區的危害就不算啥了。地方官員的俸祿不由朝廷發放,聽上去挺好,但骨子裡卻是在挖制度的根子。
常言道食君俸忠君事,要是都像銀州路的官員一樣不拿朝廷俸祿、不由朝廷任命,好不容易熬到中樞地位的高官全得當擺設,寒窗苦讀一朝登榜還有個毛用。
不過章惇不是王安石,他的風評沒有王安石那麼高,一張嘴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有時候還會在某些問題上做出讓步,看上去意志也沒拗相公那麼堅定,對趙顥還有些屈意奉承的嫌疑。
蘇軾的離開也不全因為涼王和齊王大勢已成,章惇的這種行事風格也是原因之一,和老蘇追求個人榮辱意識不太相符。
也正是這麼一個不怎麼高尚,不太值得成為楷模,有些刻意追求權力,還有點不太堅定的改革者,面對權力的誘惑時盡然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寧可鬥不過皇帝,也不打算改變初衷。
“子厚這是何苦,難不成要轉投攝政王?”別說呂大防料不到,就連章桀也看不太懂這位堂弟的態度。此時可以不拉盟友,但也沒必要增加敵人。寒冬將至,抱團取暖也談不上錯。
“那位的主張能不能令大宋脫胎換骨還要拭目以待,可呂相之主張只能讓大宋頑疾纏身是確定的,無它,兩害相較取其輕也!”
章惇的回答依舊那麼斬釘截鐵,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其實他在有些方面和洪濤異曲同工,都是喜歡算計的人,從不認為某種理論天生就是對的,一切全憑結果作準。
不管章惇和呂大防是否聯合,在這一陣上都輸定了,即便再去紫宸殿裡據理力爭了一下午,結果依舊沒啥改變。
趙傭在這方面比洪濤強一些,他的脾氣比較好,修養也比較高,既不會說著說著就夾槍帶棒的擠兌人,也不容易因為煩躁就玩邪的。
踏踏實實的聽了幾位中樞大臣一頓高談闊論,然後禮送出宮,擺足了兼聽則明的虛心帝王形象,只是半個字也沒答應。
“唉,本王現在才知道父皇當年為何總是長吁短嘆,想做點事兒真難,想改變一些事兒更難。”
等幾位內朝議事的大臣全走了,趙傭臉上的忠厚微笑立馬就沒了,愁眉苦臉的活動著各個關節。這一下午坐的,全身都快鏽住了,比在軍營中訓練還難受。
“官家又失言了……”殿中的人並沒全走光,還有兩個人在場。一位就是開封府尹王忠,還有一位則是布衣打扮的王二。
她做為總理府的總理不能入朝為官,所以無法參加朝堂議事。但到了內宮就是皇帝的第一謀士,只要皇帝樂意,什麼機密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