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安東尼.史蒂文森的話語迴盪於紀念日廣場,傳播到別的地方,參與這場安眠彌撒的魯恩民眾們既感動,又悲傷,既溫暖,又低落。
不同廣場上,不同的唱詩班誦唸起了詩篇,那空靈而聖潔的聲音彷彿響在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緋紅的滿月升起,映著大地,
“所有人都沉入了甜蜜的夢,夢見自己,
“夢見父母妻子(丈夫)和兒女,這就是永遠……”(注1)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洗禮,靈性自然而然就抒發了出去。
他們似乎真的進入了夢境,漫步於一片寧靜的黑暗中。
這裡沉睡著他們的孩子,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妻子,她們的丈夫,他們的朋友,這些亡者不再有苦難,不再有傷痛,神色安詳,表情柔和。
“我們會抬頭仰望那片夜空,
“溫情地說出祂的名字:
“‘黑夜女神!’
“……如果祂聽見,一定會答應,
“一定會向亡者顯露純淨的笑容:
“‘來吧,休息吧,安眠吧,我的孩子們!”(注2)
漫步於夢境中的那些人再次湧現出了強烈的悲傷,似乎明白真的要告別了。
他們回想起了過去種種美好的片段,回想起了一家人圍在餐桌旁享受美食縱情談笑的場景,回想起了那個溫情看著自己的人,回想起了看見他們受到傷害,聽到他們逝去時彷彿能撕裂靈魂的痛苦,回想起了這場戰爭帶來的陰雲和離別。
他們安眠在了這寧靜的國度內,不再有煩惱,可存活的人卻必須日夜飽受折磨,憔悴枯萎。
一滴眼淚滑下,又一滴眼淚滑下,紀念日廣場參與彌撒的人們再也難以壓抑自己內心的情緒,無聲地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了積攢的痛苦。
巨大的悲傷瀰漫,在唱詩班的誦唸裡交織在一起,彷彿有了實質的形體。
“交叉起你的雙手,
“放在你的胸口,
“做那無言的祈禱,
“並用你的內心呼喊: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注3)
閉著眼眸默默哭泣的人們下意識就跟著詩篇的內容,做出了類似的動作,然後,彼此感染著在心裡喊道: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
悲傷達到了極點,紀念日廣場超過一萬個心靈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這時,奧黛麗睜開了眼睛,彎下腰背,從金毛大狗蘇茜揹著的那個皮製小包內取出了一瓶魔藥。
那魔藥浮著數不清的光之碎片,就如同集體潛意識大海的具現。
奧黛麗沒有猶豫,在這樣的場景下,擰開瓶蓋,咕嚕一口喝掉了裡面的液體。
與以往還能體驗魔藥經過喉嚨滑入胃袋不同,奧黛麗一下就出現了異常。
她覺得自己感應不到身體了,整個人似乎濃縮成了一團想法,融入了周圍虛幻的大海。
這是她第一次不經過夢境和心靈所在的“島嶼”,直接看見集體潛意識海洋,就像回到了未出生前,回到了母親的懷裡,回到了最初,被人類先民們遺留的烙印潮水一樣沖刷著,瓦解著,影響著。
那裡面有恐懼,有瘋狂,有各種各樣可怕的精神汙染,奧黛麗一時難以抗衡,意識淡化,“身影”搖晃,行將消融。
不過,附近的“海域“並不寧靜,有出現一定程度的起伏,將強烈的悲傷和痛苦渲染向了四周。
受到這樣的影響,自我認知快要被集體潛意識大海同化的奧黛麗也出現共鳴,產生了難以遏制的悲痛。
悲痛從一個念頭傳到了另一個念頭,很快就佔據滿了奧黛麗“異變”成的那團“思緒”,刺入了她的精神體,刺入了她的靈魂。
奧黛麗終於清醒了一些,嫻熟地安撫起自己,不斷地給予暗示,祛除汙染,直至恢復理智。
她耳畔一道聲音越來越明顯,越來越響亮,終於完全迴盪在了這片集體潛意識大海: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奧黛麗重複著這句禱詞,身影飛快清晰。
她只是一個念頭,就有透明虛幻的多個自己分出,遨遊於集體潛意識海洋內,抵達了代表不同人的心靈島嶼並攀登了上去。
在這些“地方”,她直觀地看見了不同人的悲傷來自哪裡:
來自從天而降的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