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的上面定下的基調就是和鄭國的王公貴族們統戰合作,而不是直接推翻。
因為時機不成熟,這麼做只會消耗力量,很容易遭到魏楚韓鄭貴族的聯合絞殺。
再者明知道必然失敗還要幹,那就是在轉移災禍,武裝保衛泗上,使得魏韓鄭在此地消耗精力,這對於有著極大優勢、至少不需要擔心防禦的泗上而言並無必要。
一旦統戰,就得妥協,就得讓步,然後讓步的結果就是鄭國的民眾在城牆上唱著《洧溱》、《雞鳴》之類的情歌,等著魏韓破城——完全不知道為何而戰。
為了宗廟社稷?宗廟裡供的又不是自己的祖宗,是鄭君一家的,鄭氏的宗廟和庶民何干?
為了民族大義?且不說現在有沒有這東西,鄭韓魏用的文字一樣,習慣一樣,風俗一樣,這就是個貴族互鬥,哪來的民族大義?
到最後連自己的利益都不能為,鄭人當然不願意打。
墨家的宣傳一旦被束縛了手腳,那威力也就比在泗上差得遠了,能說的該說的不讓說,那怎麼可能發動的起民眾?
幾名墨者發著牢騷,忍不住地罵了幾句,幾個人埋怨道:“不能涉及到民眾的根本利益,卻又想民眾效死而戰,我看鄭國的王公貴族還是另請高明吧,就算是鉅子親來也做不來。”
為首的墨者寬慰道:“話不是這樣說的,民眾的訴求我們知道,但得讓民眾知道他們的訴求是可以透過各種辦法得到滿足的。”
“新鄭守不守得住,那是小事。重要的是讓民眾知道他們有力量要求一些東西。”
徐弱哼聲道:“拆個屋子給錢,這可不是民眾的本利,你我都知道民眾想要什麼,可民眾真的想要了,那些王公貴族會給嗎?”
“說是城中一切都歸我們調動,給了我們個璜符,可這璜符和當年子墨子手中的一樣嗎?”
“當年子墨子手中的璜符,可是能夠直接將貴族子弟家人扣押為人質,使他們不會逃亡的,我們有什麼?”
“鄭君算個屁,駟氏根本不會放權給我們。民眾又不是隻和鄭君公族有利害關係,那些土地貸款封田是和城中的所有貴族和那些依附他們的商人有關的。”
“沒有利害關係,我們也動不了利害關係,根本沒用。”
那個負責宣傳的墨者也嘆息道:“是的啊,是的啊,民眾剛剛問我,守城何以有利於他?我怎麼回答?”
“守城戰死了,駟氏會減少他的租稅利息嗎?守城奮力了,替駟氏守了家,自己又不是大夫,連個家都沒有,替王公貴族們守住了田地財富,王公貴族會分給他們什麼?”
說到這,那負責宣傳的人摘下了頭上的皮帽狠狠地摔在地上道:“在泗上、淮北就從沒有過這樣的問題!就算有人問了,咱們也可以解決。”
“現在呢?我們怎麼解決?解決不了,我怎麼和民眾說?”
“這些年咱們在市井宣義,知曉道理的人越來越多,人家問自己的利也就無可厚非……這事就越難辦。”
“辦不好,你我在鄭人眼中,就是替鄭公族和駟氏貴族搖旗吶喊的人物,民眾如何還能信任我們?”
為首的墨者捏著那塊守城的璜符,笑道:“這便是鉅子說的,軍事服務於治政,物質決定一切。只給我們守城的名義,卻不給我們足夠的物質和分配物質的權力,那肯定是宣揚無力的。”
“但咱們之前不是說了嗎?是要讓民眾知道他們訴求的東西是可以自己用各種手段得到的、而且這種得到是天經地義的。”
“我看你們是在泗上呆久了,只知道泗上規矩下該怎麼辦,一到了外面就不知所措了。這可不行。”
“當年子墨子守商丘,是如何做到借用矛盾從中使民得利的?當年適子守魯陽,又是怎麼能夠讓民眾肯戰的?”
“你們的腦袋已經適應了泗上的規矩,是時候學學變通了。如果天下都是泗上的規矩了,那還要我們這些敢為天下先死不旋踵的墨者幹什麼?”
幾句話說的那些發牢騷的人無言以對,徐弱道:“那我們總不能許下空的諾言,到時候真守住了城,王公貴族又不兌現,到時候不但是王公貴族失信,我們也要一樣啊。”
為首的墨者故作驚奇道:“政權是你掌握的嗎?土地是你的嗎?你是鄭君你是駟氏族長嗎?都不是,你憑什麼許諾?那不是鉅子說的畫餅充飢嗎?”
“就像是拆屋給錢一樣,這不是空口的許諾吧?是我們從鄭君那裡要來的真金銅錢,這才給民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