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弱便先問道:“諸位以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此八字如何?”
眾人均想,理所當然,這不就是尚賢的翻版?天子尚且能選,區區王侯將相算個屁的有種?
徐弱又問:“若天下制度不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意?”
“無非就是你可以做天子,我可以做王侯,他可以做貴族。那麼,這種情況下,如果說墨家僅僅是為了這種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又和那些王公貴族有什麼區別?”
“在制度不變的情況下,利己便要損人,成為王公便意味著千百農夫的利益被你剝奪,你利己便是損他人之利。”
“正因如此,所以才說,此時利己不是利他,樂土之下利己才是利他。”
“那麼,難道王公貴族可以主動改變天下的制度,放下自己所得的一切財富和權力,主動讓天下變成利己便是利他的制度嗎?”
這個問題若是早幾年問,眾人雖然也會回答不能,但心中怕是難免覺得這或許是宣傳,說不定貴族之中也有真正君子。
然而逢池會後,王公貴族一大巴掌抽醒了幾乎所有還心存幻想的人,眾人再面對這個問題便鬨笑聲不斷。
“他們就像是蒸米飯時粘在鍋上的鍋巴,不用鐵鏟用力鏟是不會下來的。”
“是呀。”
“他們可不會自己放棄的。”
徐弱笑道:“是以,墨者存在的意義不就很明確了嗎?因為他們不會自己放棄這個利己則損人的制度下的利益,所以就需要許多人甘為犧牲將他們拉下來,創造一個新的天下。”
“正是,民為神主,民之所願即為天意。子墨子曾言,要靠鬼神監督以達成天意,若民為神主,那麼依靠鬼神監督便是靠民眾。”
“墨者既為維護天志的駟馬先鋒,便是鬼神之使,或稱之為天之使者。民為天,你我墨者便為天使,披荊斬棘,真正建立一個理性說知之術推出的、兼相愛、交相利、利己即為利他的天下。”
“只有讓天下大利,才能夠使得每個人大利。若不然,制度不變,天下不變,有人得利,便要有更多的人失利。”
“王侯將相,自然沒種。但王侯將相盤剝天下之民奉養一人的制度不變,我們便不能去做王侯將相。子墨子言,為官者給予俸祿權力,是為了把事情辦成,那麼所謂王侯將相,本來就是一個被民眾所僱傭的要把事情辦成的人而已。”
“至於將來的天下到底該是什麼樣子、到底什麼樣才能夠使得無需主觀去利他、在客觀上就可以做到愛己兼愛利己利他……這一次會上也都說了。”
“在這個目的達到之前,利己就是損人,所以需要一群毫不為己專門利人的天之使者。”
“待這個目的達成之後,那時候墨者自然便不需要存在了。但現在,卻又必須存在。”
徐弱的話都是源於這一次泗上的擴大會議的內容而談的,會上解決了很多的問題,重定了綱領,也表達了另一種隱晦的想法:一旦天下定於一,墨家將從先鋒隊轉為全民黨,否定取締了封建宗法之後新時代將出現的種種不公,將其視作各憑本事發財致富利己就是利他的一種時代。
換而言之,一旦完成資產階級啟蒙革命,墨家不會繼續往前走了,而是認定新時代的一切都是永恆不變的普遍適用的道理。
今後的事,自有後人追求。
墨家在天下歸一之前,將會以吸收理想主義者為主,將會嚴格區分墨者和非墨者,借用已成的大勢形成對舊時代的最後一擊。
至這一次擴大會議結束,適隱藏在墨家二十餘年,提前鋪墊和佈局了許久,終於完成了對墨家思想體系的全面修正。
將墨子談及“非攻”的國與國主權平等的平等,修正為人與人的生而平等。
將墨子的義利統一,修正為了反對貴族特權的階級學說。
將墨子的兼相愛交相利,修正為了啟蒙學說的經濟學法理:推翻封建制後主觀利己、客觀利他。
新時代下,利己無罪、發財有理的倫理體系將會大行其道,冒險、發財將是對天志最大的尊從和尊重,這將是一統之後的新倫理主體。
將墨子的各得其所長,鈞其分職,事其所喜保留了下來,作為更遙遠未來的真正自由的萌芽學說。
將墨子的節用,修正為了勞動創造財富使財富增加的啟蒙學說下的奪權法理。
將墨子的明鬼敬神,修正成民為神主,讓民眾的監督取代了鬼神的監督,民等於鬼神等於天帝。
將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