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生見不到戴氏家主。
如那些說宋國人的笑話一樣,躺在樹下休息、有風吹過極為怯意,便想國君的享受也不過如此。
村社中人總把問題想得簡單,但簡單有時候多少有效。
適心懷野心,所以不可能把種子交給貴族換個小小的地位。
桑生心懷野心,所以想要把種子交給貴族去換個小小的地位。
野心這兩個字,不同的人寫出來是一樣的。
野心這兩個字,不同的人想到的是不一樣的。
桑生的野心,在戴氏院落的門口轉了幾圈,就被人轟走,不準靠前,看似破滅。
戴氏既沒有當年祖先子罕那種親民的態度,又不像是如今鄭國國相駟子陽那般裝作親民。
大權已攬,誰還親民?除非腦袋有病,否則親民甚累。
子罕親民,那是因為當時大權未攬,如今三姓共理宋政,所要攬的已經不再是民心,而是士人底層貴族之心。
此民非彼民。
饒是如此,院落外守門的人,也沒有動手毆打桑生。
這幾日墨者彙集商丘,戴氏雖已不屑親民,但還知道深淺,不願意在墨子面前做出一些墨者不喜歡的事,所以早已下了禁令。
桑生暗暗咒罵了幾句,心說你們這些守門的也不是什麼貴人公子,還不是和我一樣?
又想,難不成這牛身上的蝨子便比豬狗身上的要大?難道公家貴族穀倉中的老鼠,就比糞坑中的要厲害?
越是這樣想,越恨不得自己成為牛身上的蝨子、穀倉中的老鼠。
於是豁出去了,在大街上大喊:“我有寶物獻上!”
聲嘶力竭地大喊了幾句,引得街上眾人旁觀。
守門之人瞥了一眼桑生,大罵:“還不快滾?你一土裡刨食的,撿了一塊馬糞也當寶物?”
衣衫襤褸之人,不可能身負寶物,這是簡單而且正確的推論。
此時以玉為重寶,但凡識玉的人,能穿成這樣?
識玉之人,即便不富不貴,也不至於被曬得烏黑,像是那些從楚地買來的南方奴隸一般,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寶物的人。
桑生心急大喊,終於停下來一輛馬車。
車上人身穿華服,半身戎裝,應該是剛剛射獵回來,看到有人在街上亂喊,心中好奇,就停了下來。
桑生終於看見了個駕車出行的,趕緊跑過去跪下大喊:“我有寶物獻上!”
那小貴族心中不屑,但見這人也不像傻子,伸出留的很有氣質的指甲指了一下桑生,說道:“跟著車。”
這車沒有進入戴氏之門,而是轉到了另一處街巷。
桑生跟在後面狂奔,心說富貴近在眼前,這時候可不能落下。
等進了院落,那小貴族收拾了一番,才問道:“你有何寶物?”
桑生急忙將那幾枚玉米和花生獻上。花生也還罷了,但玉米賣相極好,宋國與越國相交之處,多產黃玉,玉米的模樣確實喜人。
桑生這半年也和適在一起學了不少,說話做事也不再如以前一般,手舞足蹈地將村社的見聞一一說出。
“公子,我說的句句是真。那些種子收穫極多,適那人說若有此物,必可畝產數石。”
這小貴族一聽,忍不住接過那幾枚種子細細觀看,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若這人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將這種子獻給家主,必可提升自己的地位。
他不是沒有小塊封地,但是他也讀過《左轉》,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自己藏私根本不行,肯定會被家主要去。
而這東西,前幾年作為種子,賣價貴一些,數年之內便可致萬金,家主怎麼能不喜歡?就算家主在封地內種植,收穫極多,再用來市恩,這宋國之人哪裡還知道宋國的國君姓子?
這墨玉在墨者手中叫墨玉,在戴氏手中就可以叫戴玉。
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必是因為有利有弊,否則早就做出了決定。
他一聽這是墨家的東西,心已經涼了半截。
以他的身份,怎麼去和墨家之人搶東西?便是家主也不敢啊,惹了墨家,將來便多出許多麻煩,戴氏家主權衡利弊也不可能出面。
眼前就是富貴的機遇,可他也知道背後隱藏的禍端。
正在猶疑的時候,和他一同出獵的朋友忽然問桑生道:“你說的這個適,時不時半年前與一位公子賭鬥過?”
桑生急忙點頭,那公子叫什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