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正愁於如何應對這些士的牢騷。
若斥責於士,則士生怨恨,士階層是楚王加強王權、對抗根深蒂固的貴族最大的依仗。
若不斥責,傳到貴族耳中,必然會引發不滿:不處置,就是一種態度,一種楚王準備重用士而棄用親族的態度。
至此,楚國只有一位令尹是敵國俘虜出身,與當年被秦人以五張羊皮換走的百里奚相似。
其餘令尹、莫敖、司馬、柱國等官職,基本都是王族公子壟斷。
楚王也想尚賢,對王權而言,尚賢是好事。但尚賢就意味著要和貴族翻臉,作為剛剛繼位不久的新王,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和威望,慢慢來處理此事。
處理不好,楚國可是發生過不少國君被貴族聯合搞掉的情況。
正是無可奈何之際,既有商丘城內的心腹人縋城而商機密事,正好藉此機會繞開此事。
回到帳中,那機密之人已被帶來,並無太多人見到。
只是商量這種事,又不能楚王自己單獨商量,之前適等墨者來營中,說了許多種下深刻矛盾的話,貴族有些擔心。
一些夠資格的貴族一一列席,那城內心腹之人卻道:“此事需機密。”
楚王也知道,有些事終究不好說的太明白,可也無可奈何,只道:“昔年圍城,子反也曾知曉機密事,俱是王族公族,不必多心。”
那人見不可更改,便獻上一些絲帛,上面有些機密文字和印章,楚王只看了幾眼,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
這一次圍城,楚王打的就是商丘內亂的想法。
若無內亂,又有墨者守城,恐怕商丘是拿不下的。
是否能拿下商丘,在楚王看來關鍵就是三晉何時出兵。
如今鄭韓焦灼、秦人攻西河、趙魏有罅隙,至少可以拖延大半年時間,可也最多就是一年。
若城內不亂,就墨者守城的手段,楚王自知不可能破城。
城內六卿派出的心腹之人卻也是個能言善辯之輩,若只是當著楚王的面,有些話自然可以說的直白些。
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卻說城內大尹為首要吃人血,終究說不出口。
他考慮片刻,便道:“城內大尹等人,心憂宋之社稷。”
“宋乃小邦,卻無禮無楚,招致了這次災禍。然而無禮於楚的,卻是子田,他內不能守住基業、外不能讓百姓免兵禍之苦,這是昏庸之君。”
“如今墨者助守城,可守到最後,只怕重現文公時易子而食之景。然而子田昏聵,寧願城內百姓遭禍,也不肯成盟降楚,大尹心憂百姓,因此才有這番計較。”
楚王問道:“城記憶體糧尚可支援多久?”
那人道:“數月可支,墨者有精錢糧者,精細打算,分配平均,能夠堅守。”
他又說了一些城內墨者分配糧食的情況,又說當初徵糧之時對於那些不繳納糧食的貴族的處置,楚王心知此言不虛。
如今已經動用民夫徵調楚地糧草、再加上新麥成熟,也能堅持許久,或可比當年莊公圍城堅持的更久。
但是,在這裡每堅持一分,變數也就越大,一旦軍心疲憊,三晉出兵,只怕又是一場城濮之戰。
楚王又問道:“大尹如何計較?”
那心腹之人道:“大尹以為,以社稷與祖先基業為重、以民眾百姓免遭兵禍為次、以公侯得失為輕。”
“是故,大尹準備焚燒城記憶體糧。若糧食不足,城內百姓才能明白子田的愚鈍,才能夠驅逐子田,從而親楚。”
“這是讓城內免於折骨而炊、易子而食慘劇的辦法,這是有功於社稷祖先的手段。”
“百姓愚鈍,可以讓他們享受成果,卻不能讓他們考慮長遠與開始,所以大尹才替城內百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畢竟,城內的百姓不知道怎麼做才是真正對他們有利的。”
“大尹唯願君不以宋為縣!”
楚王鄭重道:“寡人此次伐宋,是因為子田無禮,並沒有滅宋置縣之心,鬼神可鑑!”
“寡人盟誓,若破商丘,必不效當年陳、蔡事!”
楚王的意思很明確,當年陳、蔡事,在置縣之前,還有過讓楚公子繼承人兼任陳公、蔡公的歷史。
換而言之,置縣是底線。
而在這底線之上,楚王若是狡猾,可以如陳、蔡一般,保持邦國的身份,但楚王卻可以兼任陳公、蔡公,從而在下一代完成合法繼承。
既說不效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