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這些,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彷彿要把戰爭的細節教會天下人一般。
在場諸人都知道陣型齊整的作用,也都知道步戰緩步整隊前行的好處,但是做不到。
至於火藥之物到底如何,上面也沒有說一炸糜爛數十里之類的說辭,只說瞭如同驚雷爆炸可傷及一丈之內云云。
在場眾人即便不曾見過,也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
魏擊哼聲道:“果不其然,這武器正是墨家眾人穿陣而擊的關鍵。”
他手指輕指著圖上楚軍精銳集結攔截之地,說道:“若無此武器,墨家眾人也不過如此,他們若與楚人精銳車廣接戰,楚人兩翼席捲而來,他們也只能逃散了。”
“按這草帛上所言,一齊投擲之後,楚人陣散,借勢衝擊一鼓而破,這才在楚人兩翼席捲而來之前衝擊到楚王面前。”
“我若有此武器,也能夠以區區數百之中直襲楚王,將其俘獲!”
在場眾人,唯一能夠與魏擊相比帶兵的,也就只有其父魏斯。
武器在西河,樂羊非在安邑,魏擊又是千年伐齊的三晉主帥,他這話說出,眾人也不好反駁。
魏斯看了一眼驕傲不平的兒子,指責道:“你既知兵,也知道陣整而進有多難。三軍之中,可能集結出這樣整隊前進的勇士?”
“我素日說你,知兵不如吳起,你難道還沒有明白過來這是為什麼嗎?”
“吳起在西河,可訓武卒,武卒既成,進退有度。”
“你卻只能臨機接戰,不能夠訓練兵士,這是你所不如他的地方。”
魏斯雖年已七十,卻還未昏庸,頭腦清醒,訓斥之後又看著那草帛圖畫道:“此事可怖之處,就在於兵而非在於將。”
“這上面所說之公造冶,我不曾聽聞其名,他所做之事,也不過是整隊前進,判斷時機何時衝擊何時整隊。”
“可真正可怖的,是這些兵卒。按這上面所言,公造冶能做的事,許多為將者或都能做,可這訓兵之法,卻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
“上面說三百庶民少年俘獲了楚王,這些人非是墨者,卻依舊齊整,這難道不是天下強兵嗎?”
“若我魏得三萬這樣的兵卒,又何愁天下不定?西河武卒若是能夠編練更多,齊秦楚趙如何能敵?”
魏擊聞言,低頭認錯,退後一步。
魏斯又問道:“這火藥,又是何物?如其所言,守城兵卒可以於城牆之上投擲而下,若有三萬人手持此物,便有十萬人不能破城。”
他轉頭面向在一旁不語的段幹木道:“先生與墨家禽滑釐為友,難道他們的才能,真的已經可以參悟天志了嗎?”
段幹木起身拜道:“君上,世人皆知,我與田子方、禽滑釐三人為友,皆學於儒。禽滑釐之賢,勝於我。”
“而他學成之後,覺得並不能解天下紛爭,於是孤身侍墨翟,三年不語,以作僮僕奴隸之事。三年後墨翟邀其登泰山,考察其心性,方才授予其平生所學。”
“君上以為,以禽滑釐之才,甘願忍受三年不語只為求學之人,才華又如何呢?天下之士,多有親儒親墨者,儒可與墨翟相比者,唯有仲尼。”
“墨翟通天志機械工匠之巧,此物玄妙,我不能知。但其說此物大利於守城,那必然是真的。”
魏斯點頭,對其賢才羨慕不已。
沉默之後,又道:“如此說來,如此看來,墨家守城之術當真天下無雙。不但能守,尚且能野戰而勝強楚,其勢不可小覷。”
“所以他們便希望依照當年華元、向戍,促成弭兵。”
草帛上的內容,自然有宣揚利天下促成第三次弭兵會的內容,大部分是講道理,因為這是說給市井國都之人聽的。
但幕後隱藏的許多東西,則是這些君王才能夠聽懂的。
年邁的李悝笑道:“昔年舜帝之時,有苗不服。於是舜帝乃叫武士持干鏚而舞,軍陣齊整,有苗乃服。”
“這些墨者是在效仿此事啊!講道理,只怕墨翟講了一輩子,他所謂的‘天下好戰之君’,可有聽他的?”
“如今倒是換了個辦法,卻是有效。”
魏斯嘆息一聲,指著那些摘抄以篆的文字道:“這些道理,利天下的道理,道理是對的,這是賢才的道理是不能夠反駁的。”
“可這些墨者要給我們講的道理,卻不在這些,而是在那張破陣草帛圖上,在那些火藥上,在那些守城無雙之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