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無天子,人人平等,各取所需以求人人得利,人人兼愛方可生存於混沌之世,免於猛獸災荒飢餓之苦……”
“後燧人氏觀雷擊木而悟天志取火、有巢氏觀百鳥築巢而造廬,故為賢人,被選為首領,以領眾人……”
這是墨家對於上古之世的描述,原本這需要極大的邏輯思維才能想象理解的東西,在此時此景,竟是如此的直觀和清晰。
那受楊朱學派影響的逃卒暗道:“這豈不便是墨家所言的上古之時的場景?這人若在上古,豈非燧人、有巢那樣的人物?可他不過和我一樣,庶農工商之輩……”
“墨家所謂的兼愛之下人人得利,似乎竟也有些道理?若我不去搭屋,便要淋雨;我採摘了果子不給那些搭屋的人,也一樣要淋雨……”
“豈不是說,上古之時無天子之時,當真是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墨家不反對這一點,只是說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的方式已經不適用於此時……可若是這樣,天子與國,又是怎麼產生的?又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帶著一腔的疑惑,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初在臨淄時候墨家是怎麼解釋的,好像是那一次夫子聞到墨家說賢者與民並耕而食不再適用於此時天下、只可用於彼時天下後,夫子便憤然離去以為不可與之辯。
想了許久,終於回想起了一句當初墨家說的極為佶屈聱牙的話。
他記得墨家好像是說了個“在”字,使得夫子憤然離開的,事後他也問過夫子,墨家說的在是什麼意思?
夫子便道:“墨家辯術,各有詞彙。如墨家說宇字,在墨家的辯術中就是取東西南北空間之意。你也知道宇是什麼吧?不過是屋頂。但在墨家辯術中,宇便是四方上下,自有定義。”
“在字,墨家所謂:堯善治,自今在諸古也。自古在之今,則堯不能治也。他們將整體的這個意思稱之為在,也就是說堯的善政是現在的人看過去,以過去的標準去評價堯,那是善政。而若讓堯用堯的政用於此時,那不但不是善政,反而是惡政了。只是這麼說起來太多,整個的意思墨家便用在之一字代替……”
他那時候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堯的善政到了現在怎麼就是惡政,難道善惡還是可以改變的?
再後來學多了楊朱學派的道理,便沉浸在“夫人人不損一毫,則無堯舜,人人不利天下,則無桀紂;無桀紂,則無當時之亂;無堯舜,則無將來之弊矣”的無政府道義中不能自拔,也忘了當時的不解。
今日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想到了當初聽到的那些爭執,心道:“以此時看,若堯舜之時正是這樣,似乎也很好,賢者與民並耕而食,怎麼墨家就說自古在之今,則堯不能治也呢?”
疑惑間,之前介紹的那個袁婁的漁夫便道:“我看這水中有魚,正可充飢。我善捕魚,不若分我幾人隨我捕魚……”
這也不需要多問,很快就分出去四五個人跟隨那袁婁邑的漁夫只要捕魚。
旁邊那個繇地的陶匠道:“我善泥水,燒陶之時學過一些手段,正可以使得不冒煙火,又能捏一些小器,正可以煮魚……”
這又分出去了四五人,剩餘的人或是採摘,或是搭建房屋。
那人又道:“這豈不就是墨家所謂的分工之說?上古之時,陶正、漁罟皆為官職,這不就是這樣產生的嗎?”
陶正還是周朝的正式官職,他自然是知曉,加之田氏代齊,那田齊之祖正是文王時候的陶正,後來其子贏娶了大姬,得封於陳,這都是臨淄人知曉的事。
那人暗想,如今陶正、漁罟都有,卻也挺好,賢者與民並做,墨家緣何說這後來這些並作之人成了王侯富貴竟是必然?我倒沒看出來……
此時也確實看不出什麼,他在臨淄的時候做個小商販,論起來若是此時可以交易互市,他自然是人才,可此時此刻,他的本事竟無可用之處,只能隨著那些人一起調和泥漿砍伐樹木去搭建房屋。
帶著心中的疑惑做這些事,便不免要看的多些。
忙碌了一陣,那個被推選為首領的人也是一樣砍伐樹木一起勞作,可過了一陣便有些事。
兩個在外面放哨的人跑回來說又來了幾人,那首領便道:“你們先做,我去看看。”
便帶了兩個身手好一些的拿著武器離開,眾人也覺得理應如此,總得有人出面去處理這些事。
等到回來後,果然又多了七八個人,那首領也沒有立刻回來做事,而是詢問了一番,正巧“漁罟”那邊又叫人來說缺了幾人,正好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