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個年紀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俊朗儒生主動站出來,將臺上不知所措的那名儒生推開,先是很君子地衝著告子行了一禮。
這樣的禮節,這還是辯論以來的第一次。
告子急忙回禮,心中得意洋洋,心說再來多少人也不怕。
那儒生看著告子,開口道:“正如火藥,可以用來開挖溝渠,也可以用來製作槍炮。”
“關於人性之辯,你我都清楚,不在於真假,而在於如何能夠使得天下安定。”
“你們之所以認為人性是那樣的,因為你們讓天下安定的方法需要人性是這樣的。只是恰好這是真的。”
“而我們之所以認為人性是那樣的,未必真的相信就像是我們儒生所說的那樣,不過是為了讓天下安定而已。”
“人性是用來安定天下的。人性不是用來探求真理的。”
“為了安定天下,即便人性本善不是真理,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人生而就有等級貴賤,這是真的,那麼人人生而平等那就是假的。”
“可是,泗上之內,年幼的民眾都相信人人應該平等,都相信人人平等才是你們所謂的不可變更的天志。”
“泗上之外,從商湯到此時,都是貴賤有別,人們也一直相信人真的就該貴賤有別。”
“兩者相悖,若其有一為真,那麼有一必為假。”
“一定是真的才可以傳於天下嗎?泗上之內與泗上之外,一真一假,抑或全假,可是泗上內外的人都會相信這一真一假或者全假,對於庶民而言,他們知道的只是我們所教化的。”
“真假重要嗎?”
“重要的是讓天下安定,是讓天下不再有率獸食人之舉。你們墨家追求所謂的不可更改的天志,可曾想過天下會有多少人因為你們而死?”
一句話,告子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立刻收斂。
心中剛才的無奈和彷彿在和孩子說話一樣的心態頓時警覺,又隱隱有些興奮。
只是兩句話,告子已經感覺對方是有實力的,和剛才那些人完全不同。
可臺下的儒生已經紛紛破口大罵道:“叛徒!”
“滾下去!”
“你根本不是儒生!”
“快滾!賤人!”
“他們說的都是假的,貴賤有別,這才是天命。你居然說他們可能是真的?你這個叛徒!”
“無恥!”
面對謾罵,那儒生卻不為所動。
告子心中並不謾罵,只是隱隱絕對對面這人不可小覷。
那儒生盯著告子道:“你們的天志,可以用來研究天下萬物,但卻不能用來研究人。因為你們的天志要求驗證才能判斷真偽,然而天下若是用來驗證,需要死數不盡的人。”
“所以在人性這個問題上,即便你們說的是真理,那也不可以讓天下人知曉。”
“你我都知道,夫子不是開創了儒學的人,周公制禮,夫子只是將整個儒學體系化,就像是你們的鞔之適將墨子的利天下學說完成一個可以自洽的迴圈。”
“周禮,是一口劍。禮崩樂壞的時候已經腐朽。”
“是夫子,將這口劍體系化,鑄造了一個模子,使得天下人都可以自我鑄造這口劍,知道了應該是什麼樣子、以及知道了為什麼該是那個樣子,將來的天下也有辦法照著這個樣子熔鑄出周禮盛世。”
“天下治亂,動輒死傷百萬,夫子唯一能夠看到的,就是禮崩樂壞之前,天下安定。那麼,這就證明只有能夠走回到禮崩樂壞之時,天下就會大定。”
“為什麼要克己復禮?”
“因為夫子知道,人性。但是,每個人都想要那麼多,都想越多越好,天下只有這麼多的東西,這怎麼可能滿足每個人?”
“所以才要克己復禮,使得每個人的行為、衣食住行,都合於禮法。”
“歸其根源,是因為天下所能生產的糧食布匹就那麼多,人的慾望卻是無窮的,所以要規定禮法、克己復禮、等級制度,從而使得天下人居於禮法等級之內,使得天下的財物可以按照等級分配、按照等級制度有需求。”
“這是可以使得天下安定的。”
下面的儒生紛紛大喊道:“滾下去!”
“夫子不是這樣的!”
“你根本就沒有信,憑什麼說你是儒生?”
“克己復禮,這是夫子的志向,但卻不是出於你這麼想的。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