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油距離曾家山較遠,此時大西天子駕崩的訊息才剛傳來,故而局面倒還不算太亂。
劉文秀吸取先前的經驗教訓,先將自己親兵打散分入江油駐軍當中,嚴令擅逃者立斬不赦,方才勉強控制住了這四千多士卒。
待到他率軍出城,卻不料整個江油大半的百姓聽聞韃子大軍即將殺至,皆攜家帶口緊跟在他兵馬後面,欲“隨三將軍避難”。
這些百姓又多有江油守軍的家人,士卒們哪兒能割捨得下,一時間無不刻意走得慢吞吞以等親人跟上。
劉文秀心中雖焦急萬分,但任他如何催促,隊伍行進速度都快不起來。
等一日半之後,他終於趕到距劍州城十多里處,迎面正看到數百難民如丟了魂般沒命狂奔。
他指著難民對部將示意,“周延,去問問怎麼回事兒。”
片刻,周延帶了幾個難民過來,急道:“三將軍,這是劍州城中百姓,他們說今早虜賊便已入城……”
“什麼?!”劉文秀聞言腦子裡頓時嗡的一下。劍州城在劍門關的南面,如今劍州已落入清軍手中,也就是說劍門關必亦失……若連二哥都擋不住虜賊,那整個大西怕是無人再能力挽狂瀾了……
他正失神間,幾名探馬飛馳而來,距離二百步外便嘶聲高喊:“急警!大隊虜賊將至!”
劉文秀忙招來探馬詢問:“有多少敵軍?現在何處?”
“回三將軍,足有過萬虜賊!距此僅不到六里!”
周延掃了眼旁側如驚弓之鳥計程車卒,對劉文秀拱手道:“將軍,我軍士氣不振,加敵眾我寡,怕是難以一戰。不如,”他壓低了聲音,“不如降了吧……”
“混賬!”劉文秀一馬鞭抽在他身上,“我等堂堂華夏兒郎,豈能向韃子乞降!再敢言此,定斬不饒!”
又另有軍官道:“三將軍,敵軍勢大,我們還是先退去保寧與皇后殿下匯合,再做打算為宜。”
劉文秀回望身後那十多萬江油百姓,仰天長吁了一口氣,“我們走了,這些百姓定遭虜賊屠戮……”
他遂拔出馬刀,咬牙喝令道:“結陣,準備迎敵!”又吩咐周延,“帶你所部,去儘量疏散百姓吧。”
“這……末將,遵令……”
待劉文秀人馬堪堪擺好陣勢,便見黑壓壓的建虜大軍迎面撲來。大西軍本就人少,加上士氣低落,當即便有數百人丟了兵刃想要逃跑。
劉文秀手提馬刀,親自帶人斬了幾十名逃兵,這才重新穩住局面,心中卻不由悲嘆,這兒大概就是我張文秀埋骨之地了,不想我為大西南征北戰,贏了明軍、建虜不下百餘陣,這最後一仗竟是如此窩囊……
對面鼓聲響起,顯然清軍已急不可耐地想要拿下這四千大西兵的軍功了。
劉文秀瞪著血紅的雙眼,馬刀用力向前一指,“傳令,擊鼓!全軍直取敵陣!”
他也是報了死志,伏鞍催馬,帶心腹親兵衝在隊伍最前面,身後士卒受他激勵,也都壯起膽子跟了上來。
要說劉文秀不愧為張獻忠手下四虎將之一,硬是面對兩倍敵軍,頂著漫天銃彈、箭矢如一柄利刃般切入清軍戰陣中部。手中馬刀左劈右砍,攜二百親兵殺得建虜前排的刀盾手、長矛手東倒西歪,隨即又突入敵陣弓銃手當中,更似虎入羊群,所到之處血流成河。
然而他帶來的江油士卒卻遠沒有他這般勇猛。兩軍相距百步,建虜陣中放了兩輪火銃,大西軍便開始出現亂象。隨後都類令手下驍繞從側面衝了幾番,大西軍左翼便告崩潰。
劉文秀手下這些兵受張獻忠死訊影響,士氣本就非常低落,左翼的潰敗立刻傳遍全軍,四下裡頓時喊成一片,“敗了!”
“皇上都沒了,還打什麼打,跑吧……”
“快跑,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數千人幾乎都沒怎麼打,便紛紛轉身逃竄。
劉文秀正殺得興起,卻聞身旁親兵急喊道:“將軍,我們大軍頂不住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忙轉頭看去,就見自己所部的左翼已經完全潰散,中軍也開始向後退卻,而沒有正面壓力的清軍正朝自己團團圍攏過來。
“天不佑我……”他嘆了一口氣,只得撥轉馬頭,又帶人向敵陣外衝殺。
待他衝出都類戰陣,早已是血透重衣,身旁親兵僅剩三十來人。
“將軍,你看!”有親兵忽然指向南面高聲道,“好像有大隊人馬自後趕來!”
“難道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