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連番震耳欲聾的炮聲在半空中迴盪,一名義軍將領也湊了過來,咧嘴道:“虜賊何時變得如此勤快?這天才剛放亮,他們便開始操練上了。”
謝遷皺眉搖頭,“我見過虜賊操練,多是隨意響幾炮表示一下便了,斷不至這麼不要命地發炮。”
老馮也道:“而且這響動不像是遠處海面傳來,倒似在萊州港中,賊軍要操練也該先出了港才是。”
謝遷突然樂了,“依我看,定是有人在攻襲敵港!”
像是要應證他的話一般,東北方向逐漸騰起大股濃濃的黑煙,離得老遠便能看到,顯是大量重炮射擊產生的硝煙。
他身旁幾名軍官對視了一眼,皆是大驚,“誰膽子這麼大,竟敢在萊州動手?”
“這兒可是山東境,究竟是哪路人馬?”
“聽動靜可有不少重炮,這得來了多少大軍?!”
“要說普天下敢在此時強攻萊州,又備有如此多重炮的,我只想到了一個——”謝遷望向那漫天黑煙,沉聲道,“大明水師!”
義軍諸將立刻想起了前番大明水師萬里奔襲大沽,又轉攻瀋陽、永平、登州等地,攪得建虜疲於奔命,人心惶惶之事。
“難道水師又襲萊州而來?”
“我看八成如此。”謝遷眼中興奮的光芒跳動,對麾下將領們一招手,“召集所有弟兄,不劫這糧車了!我們也去萊州港湊湊熱鬧!”
老馮一旁忙道:“將軍,萊州港可有虜賊四五千兵馬把守,咱們這七百多人貿然前往,怕是……”
“怕什麼?!”謝遷拍了把他的肩膀,豪氣笑道,“水師大軍攪擾之下,虜賊必亂作一團,我們趁隙殺進去,必有大收穫!”
他見手下仍有躊躇,又高聲道:“咱們山東爺們從不欠別人人情!上次若非水師相救,我們早被韃子趕下海了。此番若能助水師一臂之力,也算是報答一二了。”
義軍諸將聞言皆是動容。兩個月前,他們被勒克德渾主力擊潰,一路逃至利津縣,面前是洶湧大海,身後是清軍追兵,簡直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此時,大明水師的十多條戰船趕至,將他們殘部送往附近小島,又留下不少糧草、軍器,這才使他們躲過一劫,保住了捲土重來的底子。
眾人遂收起怯意,紛紛點頭,“對,咱還怕了虜賊不成?!”
“打他孃的!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不能讓水師小瞧了爺們!”
“走!幹他票大的……”
謝遷笑道:“這才是謝某人的兄弟!咱們趁亂燒了虜賊港中屯糧,勝過到處襲劫他糧車百倍!”
他們設伏之處距離萊州港不過十多里地,不到一個時辰即便趕到港口西側。
正如謝遷所言,清軍驟然遇襲之下早已亂成一片。而義軍先前為方便行事,打的乃是建虜萊州守備所部李德淳的旗幟,沿途撞見了三撥調動助防的虜軍,卻都是相互點頭而過。
義軍早知萊州港屯糧所在——他們多次襲劫建虜糧車,抓了督糧官一審即知。那是距離港口三里多遠的一處高坡,鄭芝龍何曾想到萊州港會有明軍來襲,故而上面只簡單修了木頭寨牆,主要是為防盜匪。
謝遷趕到之時正遇上清軍營寨中出來一隊人馬,應是趕去港口增援的。他等那隊虜兵走到一半,突然率軍殺了出來。
義軍手中軍器皆是水師運來的好東西,火銃最次的也是嚕密銃,甚至有不少十一錢銃。是以僅幾排火銃過去,便射得那些綠營兵便哀嚎四散了。
謝遷親自帶刀斧手掩殺上去,沿途不住高喊著,“大明龍衛軍攻至!爾等速速跪地乞降!”
待他們從屯糧的虜寨西門攻入,近千清軍守兵已嚇得從東門逃走了。
謝遷令弓銃手射住陣腳,自己立於寨牆上舉目望去,就見遠處的萊州港內,以六條小山般巨大的白色布帆戰船為核心,旁側還各有三四條小些的戰船相隨,組成幾個戰陣,正四處衝殺。
他曾在利津見過這種桅杆高大的船,知道乃是大明水師戰船。
那些船直似虎入羊群一般,一頭扎進港中,船舷兩側的大炮不住怒吼。周圍的建虜戰船則是木屑翻飛,不時就有一條沉入海底,在水面上留下一串氣泡。甚至有小型的敵船禁不住重炮的撕扯,被瞬時截成兩段。
建虜顯然沒有做好交戰的準備——實則這個點他們才剛吃過早飯,水手還都聚在碼頭上——大量船隻擁堵在南側的內港裡動彈不得,而且就算外圍的戰船上也缺少人手駕駛,只能勉強升帆企圖逃出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