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京東側的朝陽門起,至紫金山下的這十來里路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盡是全副武裝的御營士卒。
而董學義負責警戒的這四五百步的一段卻顯得鬆鬆垮垮,幾名軍官皆在探頭探腦,一副不上心的樣子。
不多時,西側已能聽到御駕開道的鑼鼓聲。董學義向四周仔細看了幾遍,始終未發現伏兵的痕跡,心中倒是對這些“黃侍郎找來的人”歎服不已,就看這隱匿的功夫,大事也多半能成。
兀然間,有兩騎從北面疾馳而來,離得尚遠,馬上之人便已放聲喊道:“急警!有刺客要對聖上不利!”正是高文榮派來報信的龍衛軍親兵。
董學義瞳孔驟然一縮,毫不猶豫地揚鞭抽馬,對身旁幾名心腹軍官低喝道:“擒下妖言惑眾之徒!”而後拼命向來人衝去。
兩名龍衛軍士兵見御營打扮之人前來,心中頓時一鬆,正要述說詳情,卻被湧上來的明軍圍在當中,三兩下繳了兵刃。
“你們這是作甚?”
“天子謁陵,豈容爾等風言風語?!給我拿下!”
報信的龍衛軍士兵便覺不對,想要掙脫已搭在肩頭的繩索,但對方卻有十多人,哪裡能走得開?
他們也遠遠望見了天子儀仗,忙放聲大喊:“有刺……”
只是話剛出口,二人已被董學義心腹先後用刀背敲在頭上,登時暈了過去。
此時御輦已走到了董學義防區,最前面的御營都尉見路旁有人撕扯,隱隱還聽到些喊聲,忙吩咐隊伍緩行,又派了幾騎上前檢視。
阿茹娜帶手下埋伏在官道南側,只能看到似乎出了狀況,又見御輦越走越慢,心中頓時有些慌亂,難道是事情敗露了?
事關重大,若稍有閃失她的族人便都要受到牽連,她不敢賭。在皇帝儀仗派去探查情況的人距離董學義還有三四十步遠的時候,她終於咬牙喝道:“動手!”
隨即,竟有三門二號佛朗機炮被人從路旁灌木中拖出——這是他們能夾帶到應天府附近最大尺寸的武器了。
炮手早已備好大量子銃,轟鳴聲瞬間撕破了紫金山附近的寧靜。
護衛朱琳源的禁軍根本想不到就在天下腳下會有人用大炮襲擊聖駕,當下便出現了混亂。有軍官高喊著結陣禦敵,有人下令將御輦擋在當中,也有人要護駕返回南京城中。
泰徵朝的禁軍乃是以原姜正希、黃鳴俊所部精壯為班底編練的,朱琳渼雖為他們換了精良的甲冑、武器,又多加操練,但這些人的戰鬥意志卻始終沒有質的提高。
前排一營正在手忙腳亂地結陣,幾發炮彈便極為精準地鑽入了人群。
其實二號佛郎機炮的炮彈還不到七兩重,近距離射擊下頂多只能穿透三個人,三門炮造成的傷亡極其微弱。但即便如此,隨著幾聲慘叫傳出,結陣的速度頓時一挫,甚至有人開始向隊伍後面挪動。
這邊隊伍稍一亂,阿茹娜一馬當先,率手下近四百人揮刀直奔朱琳源御輦。這些人皆是建虜費勁力氣滲透到大明的細作,訓練有素,對清廷更是極為忠心,每個都是滿清的寶貴財富。而最近他們都被集中在了南京附近,就是為了今日這一擊。
尤其是阿茹娜身旁的四十多名“死士”,幾乎都是苦哲十多年來親手培養的,耗費了他極大的心血,此時更是拉弓搭箭衝在了最前面。
這種突然襲擊短兵相接的情況,輕便的弓箭遠比火銃合用。數百亡命之徒展開成鋒矢陣形,邊跑邊放箭,速度極快,還沒衝到近前便將朱琳源的侍衛射得亂作一團。
雖然大明御營已經人手一套棉甲,真正被射殺的並不多,但朱琳源御輦四周的千餘禁軍準備不足,身側有大炮不斷轟襲,面前不明身份的敵軍又極為兇悍,他們好半天也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直到阿茹娜帶頭抽出馬刀,前排明軍才勉強將大盾並在一起構成防線,後排也零星放了幾發銃。
而這些建虜竟似悍不畏死,速度絲毫不減地衝入明軍當中,也不專門殺人,皆是目標明確地朝御輦而去。
一邊是特別精練的建虜“特工”,另一邊是戰力平平的舊式明軍,故而雖人數相差一倍還多,但阿茹娜幾乎沒費什麼勁便撕開了御營防線。
其他建虜士卒在兩側將明軍隔開,她自己率四十多死士直搗朱琳源車駕。龐天壽與白大戚見勢不妙,慌忙招呼內廷侍衛擋住敵人,又讓曾太后攜皇帝移到另一輛輕型馬車上——御輦雖是威風,但裝飾物太多,極為笨重,根本跑不快——而後令車伕拼命朝南京城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