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人事先已排好了十多個縱列的衝鋒陣型,用最快的速度向龍衛軍炮營奔去。
這也是源自西班牙方陣的標準戰術。每個縱隊的正面只有六個人,後面卻跟著三十排,目的是為了減少衝鋒時的受彈面積。
果然,輕炮營只發出了三次開炮的命令,加農炮甚至只來得及射擊一次,羅剎兵便已經衝到了十五步之內。
亞科夫隨即一聲令下,未被大炮擊中的一千六百多名僱傭兵迅速展開成散兵方陣,將早已備好的重型火繩槍架在長柄戰斧上進行了一次齊射。
火繩槍揚起的煙霧還未散去,體壯如熊的亞科夫便一聲嘶吼,“烏拉!”帶著侍衛當先衝出。
他身後的羅剎軍官立刻指揮布里亞特士卒丟掉火繩槍,抄起斧子一齊湧了上去。整個接戰過程極為流暢,可見沙俄是花了大力氣訓練這些蒙古兵的。
縱列抵近後展開,進行一次齊射壓制,再衝上去肉搏。這乃是歐洲以步兵攻擊炮兵的標準戰術。
當亞科夫從漫天硝煙中勉強看清明軍的大炮時——方才炮營在不停開火,四周已是漫天黑煙——不由地卻是一愣。
按照他的經驗,大隊步兵在如此近距離對炮兵進行火槍齊射之後,縱然炮手沒有潰散,肯定也是屍橫遍野,無人操作的火炮被四處丟棄的局面。
但此刻,他眼前出現的卻是三十來個及頸高的鐵板,相互排列整齊,根本沒有預料中一片狼藉的景象。
再仔細看去,他才發現那鐵盾正中皆伸出一根黝黑的炮管,當下心中大驚,難道剛才的壓制射擊都被這些鐵盾擋住了……
他一念未畢,面前的那些大炮猛然轟響,炮口噴出的卻是大片散彈。
沙俄僱傭兵大多都在詫異地觀看那些炮盾,沒提防之下無數鐵珠撲面而來,包括軍銜最高的亞科夫在內,當即便有近三百人被撕成了肉渣。
布里亞特傭兵均是腳下一軟,不少人轉頭就要逃走,但亞科夫的副手弗拉基克忙喝令沙俄軍官穩住手下,繼續衝擊敵陣。
他知道,這麼近的距離,炮兵絕不會是步兵的對手,自己只要能頂住這撥不崩潰,勝利絕對是屬於自己的。只要殲滅了這些明國人,沙皇陛下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遠東落腳點!
俄國人打仗著實有股子狠勁。那些斯拉夫軍官瞪著通紅的雙眼,從大炮的間隙中擠了過去,揮舞鐵斧攻擊後面的炮兵。
受到軍官鼓舞,後面的蒙古傭兵也都提起膽子跟了上來。
龍衛軍輕炮營之前為了趕路,將隨身的武器全部丟棄,能用來擊敵的只有手中的大炮。
一門一號佛郎機炮的周圍,兩名士兵舉起炮彈砸向狂奔而來的沙俄傭兵,另一人為了提高速度,不顧方才發射的子銃還極為滾燙,徒手將其取了出來,立刻一陣皮肉互動的氣味。
裝填手剛拿起新的子銃,便被蒙古兵一斧砍倒,旁邊的瞄準手怒吼一聲,縱身將身著橙色短袍的敵人撲倒。
炮長上前拾起子銃裝進炮膛,轉動炮口瞄向敵軍密集處,不妨身後斧光劃過,他半邊身子幾乎被劈開,當即倒在血泊中。
一旁的點火手是個新兵,眼見戰友接連倒下,驚懼地立在原地不知要如何是好。那炮長見狀,拼勁了最後一絲氣力,略微撐起身體,嘶聲道:“李九栓,發炮!”
李九栓被這聲音驚醒,轉頭正見一名羅剎人將渾身是血的炮長一腳踏翻,後者的內臟被踩得噴湧而出。
他當即淚流滿面,“魏管隊!!”
但後者已再無聲息。
李九栓見那羅剎人氣勢洶洶地輪斧而來,拼命剋制住想要轉身逃走的想法,抹一把眼淚,迎著那鐵斧而上,用手中火把準確地點燃了引信。
在斧刃落在李九栓手臂上的瞬間,那門一號佛朗機炮轟然炸響,十多步內的羅剎兵幾乎盡皆被鐵珠射穿了身體,六人死在當場。
李九栓看到這一幕,嘴角浮起如釋重負的微笑,而後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最前排的炮兵皆如這般捨命相搏,三十一門炮中有二十四門憤然發出了最後一擊,操炮的二百三十五名炮手幾乎全部殉國!
他們的犧牲換來的是近距離轟殺了超過三百敵軍。
陳雄飛握著佩刀的手因過於用力已變成了青紫色。
前排的炮營士兵們無一懼敵逃跑,他們用生命拖住敵軍而贏得的片刻時間陳雄飛又怎能浪費。
身旁副官終於喊出“裝填完畢”幾個字,陳雄飛猛地揮刀前指,怒吼道:“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