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魁楚深吸了口氣,指向北面道:“傳令全軍即刻轉向,火速返回梧州。”
話剛出口,他就覺胸口一陣氣結。不久前他便被陳王以各種假象矇騙,老老實實地率軍離開梧州南下,甚至路上連輜重都不要了。哪料陳王這廝竟又突然去包圍了梧州,搞得自己只能狼狽掉頭折回。
這一來一回間盡是急行軍,待回到梧州,卻正被陳王以逸待勞。
他好半天才平息心中忿悶,忽省起自己大軍已近陸川,糧草輜重卻還都墜在岑溪一帶。而陳王已包圍梧州,倒與岑溪近在咫尺,很可能會派隊襲奪自己輜重。
自己人馬僅帶了七日口糧,若輜重有失,大軍必亂。他忙讓人喚來部將鐘鳴遠,將梧州之變對其大致說了一遍,命其率所部就地徵調糧草以供戰事。
鐘鳴遠得令卻未立刻離去,而是反覆觀瞧陳課遞給他的那枚墨玉扳指,半晌,又皺眉道:“督堂大人,這扳指做工極精,九成為桂王之物。卻亦有可能,是陳王得巧匠假造,不可不防啊。”
丁魁楚苦笑搖頭,“莫說九成,桂王便是僅有一成可能在梧州,我也必往之。”
這鐘鳴遠乃是蘇聘的岳父。他女婿之前率兩萬粵軍主力,在福京不到半日即被全殲,眼下丁魁楚欲勞師北上,恐更難取勝。
他隨即諫道:“督堂,以屬下愚見,此時決戰於我殊為不利。
“或當立足桂南,囤聚糧草,陳兵於潯江一線拒敵,以徐徐圖之為上……”
“糊塗!”丁魁楚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斥道,“吾以桂王乃正朔為名起兵,若失桂王於梧州,吾將師出無名,眾叛親離不遠矣。
“況陳王若得梧州,我軍與桂北各地的聯絡即被斬斷。他復以朝廷大義遍詔廣西,北邊的柳州、平樂、桂林等重鎮還有誰遵我號令?”
實則他也知道,廣西不少官員仍心向朝廷,自己軍力無法觸及之地,必然很快脫離自己統治。
他又厲聲接道:“眼下梧州初變,正當趁各地還未及反應之際,以我數倍敵軍之兵力,攜推山平淵之勢解梧州之圍,復擁桂王登基,頒詔湖廣、雲南勤王,大事方可為繼。
“而坐困桂南,不過兩府之地,兵馬錢糧皆貧,斷無法與陳王角力。且若無桂王為號,便是桂南怕也難得穩固!”
他用力一指帳外,“傳我將令,即刻北進梧州,與陳王於城下決死!”
鐘鳴遠心中長嘆一聲,只得拱手應道:“末將遵命。”又躬身退去。
又數日後,丁魁楚人馬已行至距離黃華河不足四十里處,過河再走半日既是岑溪城。
忽有前隊騎兵疾馳中軍來報,說負責警戒的探馬遇到了昨夜剛渡過黃華河的輜重隊伍,連日來未見陳王兵馬出現,所帶錢糧器具無一損失。
丁魁楚聞言大喜——“錢糧器具無一損失”,也就是說,那十二門佛郎機人送來的重炮還在。有了這些大炮,與陳王的決戰又多了幾分勝算。
一旁陳課卻有些疑惑道:“陳王近在梧州,怎地未分兵劫我輜重?這倒殊為意外。”
丁魁楚撫須笑道:“卻也未出我意料之外。陳王不過四五千人馬,用於圍城尚顯不足,吝於分兵它處不足為奇。亦或他探馬草率,尋我後隊輜重不得,便自離去耳。”
他又吩咐陳課,“通令全軍,速至黃華河南岸紮營。明日卯時埋鍋造飯,辰時渡河。”
“屬下遵令!”
待及次日,丁魁楚所部士卒吃罷早飯,各乘昨日在附近徵來的舟船便要開始過河。
恰遇鐘鳴遠運糧而來,見河邊兵馬佇列擁擠,爭相上船,忙又趕去丁魁楚帳中,急道:“督堂大人,當先遣小隊於對岸設防,再使大軍整隊過河,謹防敵擊我於半渡。”
丁魁楚微笑搖頭道:“你也太過謹慎了些。左近定無陳王人馬,否則他豈能置我後隊糧草輜重不理?”
鐘鳴遠又苦勸半天,丁魁楚這才勉強令他率千餘人先行過河,反覆探查無異之後,這才讓主力在其後整序而行。
其大隊剛至對岸,又有岑溪知縣帶了百十人,抬著錢糧趕來勞軍。
鐘鳴遠忙上前詢問是否在附近遇到可疑兵馬,岑溪知縣只朝丁魁楚深深一揖,朗聲道:“督堂天軍所至,宵小避之不及,何有兵馬敢來送死?”
丁魁楚聞言開懷大笑,又奚落鐘鳴遠一番,言其畏陳王如虎。
半日後,丁魁楚部已過岑溪,因擔心梧州堅持不住,只掠城而過,傍晚時到達岑溪以北的大山頂山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