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盛柯卻從沒有夢到過那一幕。
從她死後。
那場發生在破舊小區的搶劫案帶走了她。
他就再也沒有夢到過了。
就如同那句詩一樣。
夜深忽夢少年事,惟夢閒人不夢君。
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提過那個名字。就好像不提著不提著, 就真的會忘記了一樣。
到後來, 別人只是說個‘她’字,都有些心驚膽戰了。
但是,今天他卻夢到她了。
不知是夢到的, 還是看到的?
這都不是很重要了。
她還是那麼漂亮, 溫柔, 就穿著那身校服, 站在他面前, 站在他的病床面前, 外面的光在她的身旁都顯得無比的柔和。
真好……
又,見到她了。
但他還是聽到了很多雜音, 嘈雜地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
“下病危通知單。”
“這個情況已經不能在等了。”
“可是, 可是……”
他卻笑笑, 那些聲音就這樣被扔在了身後。
他現在眼裡似乎只有不遠處的那個女孩了。
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東西了,但是這一笑就將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變回了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許栩。”
他都以為自己忘了的, 那個陌生的, 到舌尖卻自然而然吐出的名字。老人臉上的笑容溫和而靦腆, 帶著一絲羞赧。
“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夢到你了。”
“很久很久了。”
少女靠近他, 慢慢坐在他的床邊,那雙比記憶中更加澄澈乾淨的眼睛看著他, 伸手握住他的手。
“恩。”
“很久了。”
“真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很好看。”
“我, 已經老了。”
她輕輕將他的手放在她的臉旁, 蒼老和年輕的交織, 靈魂卻是一樣的。“不,你跟以前一樣,一模一樣。”
“沒有任何變化。”
老人很費勁地笑笑,很羞澀的笑容,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她,很認真很認真,“你,才是,跟原來,一模一樣。”
“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
他的手很費力地抬起,貼在她的臉上,畫著她的輪廓。
“你真好看。”
他說。
是啊,真的好看啊。他再也沒有遇到過更好看的人了,再好看的人也比不上她啊。老人的眼眸中帶著溫柔。
他有點後悔遇到她了。
卻更害怕從沒有遇到過她。
“帶我走吧,許栩。”
“我一個人,太久了。”
“……好。”
她朝他伸手。
他放了上去。
——“準備心臟除顫器。”
“1,2,3,失敗。”
“再來……”
“再來!”
心電圖的影象卻只剩下了一條直線。
病床上面對死亡的老人嘴角卻是笑容。
很溫柔很溫柔的笑容。
就像眼前有一個值得他一生溫柔的人在。
在後來收拾遺物的時候,他的養子在底部的抽屜裡找到了一個盒子。
盒子很輕,周圍卻都是被摩挲的痕跡。
他開啟了盒子。
一個胸章。
被父親視若珍寶的東西,就只是一個廉價的塑膠製品而已。
上面有著父親的名字,但是卻不像是父親的筆跡,那樣清秀溫和的筆觸……
那一定是個很美好的女孩子。
他看了一會兒,關上了盒子,彷彿就這樣關上了一個人最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