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已教我瞧見用燒紅的鐵繩鐵網所捆紮魂魄,更有渴飲鐵水者,慘叫聲震人耳目,那判官卻似渾然未見。再行許久,卻是寒雪皚皚,冰山酷野,裸體其上,眾鬼凍號相繼。本仙實難相信凌昌太子那般妖嬈身姿,卻被強逼在此受寒。只是眼瞧那判官飛掠不停,不知為何,竟然心中大鬆了一口氣。
——既然離光並未喪命失瞳,我卻刺了他一劍,說起來,總是我心中有愧。
堪堪過得約莫一個時辰,彷彿又回到了忘川河邊一般,四周荒蕪潮溼,卻再不見眾鬼慘嗥,反倒悽風細雨。那判官為難的立定在這荒蕪之地:“兩位有所不知,天后與凌昌殿下所拘者不在一處,但時間有限,小仙以為,可否分作兩路探望?”
岳珂似頗為擔心,緊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死活不肯容我前去探望凌昌的架勢:“……青兒,我原想著要前去瞧瞧天后娘娘……但凌昌你不見也罷。不如就在此地等我回來?”
我搖搖頭:“上次平白刺了他一劍,總是我太過暴怒。再說我修為高過他幾萬年,總是不怕的。”
那判官如釋重負:“天后與二殿下修為皆被封印,與尋常凡人百姓無異,太子殿下不必太過擔心。”
眼前金光閃過,已失了岳珂的蹤影,耳邊傳來判官的叮囑:“姑娘一直朝前,就能瞧見二殿下。”注目去瞧,眼前景緻已變,竟然是漭無邊際的海邊懸崖,鹹腥海風吹來,天空依舊矇昧暗沉,欲雨非雨,四周不見海鳥低咽,空曠低沉的令人心悸。我化出原身來,向前飛去。那判官既然說一直朝前,定然所言非虛。
就在本仙幾乎快要放棄之時,碧黑海面之上竟然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小點,越近越瞧著像小島,再飛得近些,才發現,不過是一處凸起來的礁石,高出海面不過一臂,波濤時侵,那礁石之上正立著一名年輕的男子,此刻仰目來瞧,眉眼清晰,正是凌昌。
我何曾瞧見過他這般仰視的目光?
九重天上萬眾矚目的太子,幾時又需要仰著頭去瞧旁的人?
我在他頭頂盤旋,難得瞧見他目光呆滯,喃喃道:“莫非是我眼花了不成,竟然瞧見了小呆鳥的原身……果然此地洪荒無涯。”又聽得他哈哈大笑:“是處絕佳妙地。”
本仙化出人身來,穩穩落在這僅容二人的礁石之上,低低道:“太子殿下……”
他似大夢初醒,大大朝前跨出一步,差點將本仙撞進海里去,卻又被一雙冰涼的雙手攥住了雙臂:“果然是小呆鳥……果然是小呆鳥……”蓬亂的發下,雙目灼燙,幾乎要將本仙身上燙出兩個洞來。
我這才發現,他這冰涼的雙手皆戴著鐐銬,也不知是用何鑄就,呈墨黑之色,離得近些也覺寒氣迫人。再低頭去瞧,不止雙手,連雙腳也是。
“殿下……”我一時語塞,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他卻兀自興高彩烈:“小呆鳥,我倒從不知你這般有心,是瞧著我在此孤獨,特來陪陪我麼?此處除了我,全是死物,連只飛鳥游魚也無,真正無趣。”
這笑容生生灼痛了我。不說從前,單是最後一次見面,我與他之間兵戈相向,一劍幾乎刺死了他,他竟然也不記恨,或者,是經了大劫,忘了此事?
我小心翼翼提醒:“殿下……小仙曾刺過你一劍……不知傷口可好些了?”
他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前胸,另一隻手仍舊死死攥著我的胳膊,略帶了些失望之色:“本殿倒盼著它疼個上萬年,可是不巧得很,它恢復的也太快了些,現在除了一個疤之外,連點痛意也察覺不到。”
我被他這話嚇了一跳,試著向後退去,卻被他猛然又拉了回來,聽得他急切的道:“小呆鳥,我知道你能前來,定然不容易,不如你現在再刺我一刀,來來來,再在我胸口刺一刀。”
——本仙是真的怕了,任何一個神智正常的仙,都不會提這麼奇怪的要求。
他定然是從雲端跌落泥濘,受不了這種挫折,失常了。
聽說凡間對付神智失常的人,你只要順著他的話意去迎合他,多半效果不錯。於是我忍著後背的寒意,柔聲道:“殿下,要是小仙再刺你一劍,疼起來可如何是好?此地荒涼,又無醫仙之類,聽說殿下法術被封印,哪裡抵擋得住?”
見他收斂了笑意,緊盯著我,本仙心內打突,小心翼翼陪笑道:“再說,再說小仙刺那一劍,只是心中氣憤,決非成心與殿下有仇,欲置殿下於死地。現在小仙也知道了,那盒內盛著的泉客珠,非是離光雙目所制,這才心有歉意,前來向殿下道歉……殿下可否原諒了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