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有閒心跟這個小太監辯嘴,一時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正要往外走,不料一低頭,臉上驀地掉下一滴水珠,馬上又是另一滴……
她愣了一下,伸手抹去,可是抹乾了還有,就這麼一滴一滴地滴下來。
胤禛看著她苗條的背影,在若明若暗的霧靄中,就象一朵碧莖長長的花。
剎那間,心象被刀剮一樣地痛。
這猛然的一下撞擊,已然擊碎所有的遲疑和隱懼。
他這一輩子很少會承認自己錯了。可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錯了。
她是誰有什麼要緊?在這幾十年中,她只是幫助他,從未害過他,也從未對他提任何要求。
那小太監不知出了什麼事,被嚇得呆住了,惶惶然朝皇帝看去,只見皇帝也正看著這裡,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十分柔和。
他是個精乖的人,一見之下,心已經放了下來。
玉兒和另外兩個太監聽到響動,急忙走進殿內。見皇帝要起身,也顧不上廉王妃,都走到床前伺候。因為皇帝的中衣已經溼了,幾個人不敢怠慢,連忙拿出乾淨衣服為他換上。
靈犀面前有一面鏡子,背後的一切,包括胤禛臉上的神情,她全看在眼裡。
看見他背上那道月牙形傷痕的時候,她的眉毛略動了動,卻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站著。
換好衣服後,胤禛說道:“全都退下。”
“是。”玉兒率著人出去,走到靈犀身邊時,對她行了個禮,隨後耳邊傳來了掀動簾子和關上殿門的聲音。
靈犀吸一口氣,平靜地轉過身,屈膝行禮道:“皇上,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霧靄流動的聲音很靜很靜,它緩緩在殿中流過,經過窗欞,經過斜陽鋪灑的地面,似暖還涼。
天越發暗了。
胤禛握住她冰冷的手,“再陪我說會話。”
靈犀微微一頓,抬起頭,笑了一笑,道:“好啊。”
不勝悲
暮色已經淹沒了整個歇山頂,消融了遠處青翠的山巒、明亮的天際和斑駁的雲彩。寢宮外燃起了巨大的紗燈,庭院間是一片朦朦朧朧的黛綠。青蒼蒼的天上,幾顆疏星竭力散發著氤氤的光。
靈犀坐在炕上,手指撫著茶杯的杯沿,燭火的影子在她臉上不斷地跳動,一抹淺淺的笑容也微微盪漾著。
胤禛靠在枕上,默不作聲地看著她。暗青色的歇山頂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輕紗似的,從碧紗窗的薄隙間輕輕飄進大殿,在柔和的暮色中悠悠飄蕩。靈犀只是低著頭,偶爾飛快地往窗外看上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或許是燭光的原因,那寧靜的笑容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風猛然大了起來,燭火搖晃了幾下,終於熄滅了。
若明若暗中,胤禛想起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忍受我。”
他以為她是指納妾一事,過後心中一直存著一個念頭:“如果換了我,也能做得到。”因已失去這麼做的條件,所以沒有說出口,但心底卻始終這麼認為的,故每每想來,總有些不甘。
現在一思量,原來她還另有所指。
他暗暗嘆了口氣——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愛情需要的是積累,而不僅僅是山盟海誓和甜言蜜語。生活中一點一滴的理解和感動,一點點小心地積累起來,這樣兩個人才能一步一步走向前去,直到頭髮斑白。
他是做不到八弟那樣的。
大殿內的香氣越來越茫然。
他的頭也越來越痛,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見耳邊有一聲低低的嘆息,息索的一響,倏然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短暫的停歇後,又一聲嘆息響起。
胤禛一愣,側耳細聽,卻只是掠過大殿的風聲。
她是不會主動開口的。
胤禛躊躇半響,道:“靈犀……”
靈犀抬起眼睛,怔怔地看著他。
“靈犀……”
靈犀臉上在笑,心底卻一片酸澀。見他臉色灰敗,終究不忍,走到他身邊,笑道:“不是要說話嗎,光喊名字算怎麼回事?”
風帶著沉沉的暮氣緩緩穿過大殿,潔白的繚綾在淡紫色的霧靄中泛著涼絲絲的光。她忽然覺得有些冷,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幾聲。
胤禛把她的手握在胸前暖著,心頓時踏實下來,想起往事,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