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很好,你好好養身子,幾個月後,又是一條好漢。跟誰慪氣,也別跟自己慪氣。那些閒言碎語,只當作沒聽見就是。”
她撫住肩膀,春蔥般的手指輕輕划著衣上的金絲繡花,語氣甚是平靜,“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近來只覺得心中發酸,眼淚卻是無論如何也流不下來了。”
我心中不忍,寬慰她道:“你這病就是想得太多,把心放開些,多想些高興的事,病自然就好了。”
她看著我,不語,眼睛裡是一種死了心的寧靜。
我們靜靜地坐了半響。
她問我:“一個人一輩子只能愛一次吧?”
暖閣門上的竹簾被風徐徐吹動,在夕陽下映出一絲絲柔和的橙色亮光,她的聲音就在這亮光中幽幽飄蕩,象一縷雲絮,緩緩拂過天際,瞬時消失無蹤。
我無言相對。
她牽了牽嘴角,道:“多謝姐姐來看我。”
我凝視著那啪啪作響的竹簾子,輕而堅定地說:“對我來說,一輩子只能愛一個人。”
一瞬間,暖閣裡只有風吹斜陽的聲音。
“我身上乏,就不送姐姐了。”她說。
她也知道我為什麼這個時候來看她。
“不用麻煩。”我微微一笑,起身走出暖閣。
走到宮門處,我回頭看了一眼,她倚在窗旁,靜默地站著,雪白的面孔上有兩道閃閃發光的印子。
我嘆了口氣,吩咐閻進:“走吧。”
馬車行駛到月華門,一個藍衣太監走上前來,恭敬地說:“啟稟廉王妃,皇上請您到養心殿去一趟。”
閻進和小如都是一愣。
我對閻進說:“你把馬車趕去慈寧宮,我等會去找你們。”
自從德妃去世後,慈寧宮就空了出來,平時少有人去,算是這紫禁城裡難得的隱蔽之處。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和德妃的關係,就算看見我的馬車停在那裡,也不會覺得很奇怪。
閻進看看我,又看看那太監,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駕車離去。
那太監看著馬車離開,連忙對我笑道:“您這邊請。”
養心殿內仍然浮動著龍涎香那碧綠的輕煙,嫋嫋香氣在空中凝住,煙波迷離。似乎時間也就此停住——停在那依稀的往昔。那時,我們勉強還算是朋友。
“好久不見了,坐。”他正在批閱奏章,待我行禮後,只說了這麼一句。
“是,謝皇上。”
我告了座,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他只是專心批奏章,也沒有出聲。
空曠寂靜的大殿中,只有湖筆在紙上劃過時發出的沙沙聲。
餘暉在窗前鋪下明亮的一片,風吹過來,那光片象流水般晃動起來,盈盈耀目。
我把目光從窗前移開,輕輕地說:“您也不要太過操勞,身體要緊,我看您又瘦了。”
話音落地,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這是我說的話嗎?但是千真萬確,聲音自我嘴中發出。“沒關係,”我悲哀地安慰自己——最少在這方面,我遠遠比不上他。
他沒有抬頭,還是專心寫字,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我的眼睛隨著他的手慢慢移動,彷彿又看見他在胤禩奏摺上的批示:塞其黑乃系痴肥臃腫,矯揉妄作,粗率狂謬,卑汙無恥之人。
剎那間,心中突然一片雪亮。
他知道我今天進宮的目的,所以那小太監的語氣才那麼篤定。此刻我們都在等對方先開口——誰先求人,誰就失了先機。只是他的心比年妃堅硬十倍都不止,我想讓他先開口,還不如希望太陽明天早上從西邊升起。
我的手緊緊扭在一起,鎮靜地說:“皇上,聽說允禟被押解回來了,我想去看看他。”
紫禁城是根據冬夏日影的角度來設計屋簷尺度,恰好使冬至前後陽光滿屋,夏至前後屋簷遮陰。加上牆壁、屋頂的導熱係數低,所以冬暖夏涼。平時坐在殿中十分舒適,但是今天不知何故,感覺極其悶熱。說完這句話,我的額頭上已是一片汗水。
他這才抬起頭來,冷冷地說:“塞其黑是重犯,以你廉王妃的身份,不能見他。”
我渾身的血頓時全部衝向頭頂,兩隻手扭得生疼。我極力忍住,半天才發出聲音,“以我廉王妃的身份,也不能坐在這裡。”
陽光頃刻黯淡下來,半明半暗的薄暮時分,本來和煦的風也忽然變涼了。窗外那一方淺堇色的天幕上,飛過一群喜鵲鳥兒,嘰嘰喳喳,朝御花園飛去。
忽然又飛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