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午飯,我又走到那處廢園。這兒綠樹遮天,陰涼舒適,我打個呵欠,爬上一塊大青石,對素問說:“我睡一會,不要叫醒我。”
如果能長睡一個月就好了。屆時,胤禩歸來,輕輕將我吻醒。完美的童話故事,全無煩惱。可是現在他還奔波在前往河北的路上。
不過,他終究總會回來的,從此以後,我們永不分離,直到兩鬢斑白、牙齒稀疏……我輕輕地笑起來。
細細的流水聲從耳邊緩緩流過,漸漸什麼也聽不到了。
醒來時,天色尚早,水面上籠罩著一層淡紫色霧氣。
我撐起身子,看著那霧氣出了一會神,低低地說:“今夜、今夜你可會入夢?”無頭無尾的一句話,在這廢舊的園子裡,在這荒寂的水邊,聽起來象一陣短短的嗚咽。
沒想到夏日的黃昏也會這麼寒冷。寂寞,是人類最大的敵人。
我抱起腳,將頭埋在膝蓋間。繚綾如雪,冰涼柔軟,彷彿胤禩的嘴唇貼在我的臉上。
我的心溫柔地牽動起來,走快一點,從京城到河北也不過三四天的時間。
他必然如我思念他一般地思念著我。
或者,比我更多。
“明天就回廉王府。”我做下決定,只覺心中一安,猛地站起身來。腳下突然一滑,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坐在水中,腳踝疼痛鑽心。
素問扶我回到湖心島,幾個宮女全都嚇壞了,寶珠更是急得眼淚直流。她們並不是真的關心我,而是怕胤禛責罰。
我只是沉默不語。
不一會,寶珠帶著張玉秉來為我包紮傷口。除了扭到腳外,小腿上還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張玉秉告訴我,至少要在床上休息三天。
白玉燈燃起的時候,我躺在床上,聽到寶珠她們請安的聲音。
胤禛只站在屏風外,並沒有進來。那屏風是一種極薄的絹絲,上面繡著淡煙流水,柔婉幽微。他的影子便映在這片輕煙之上,筆直的身形,我看見他穿的是明黃色的滾龍袍。屏風上的流水彷彿濺到眼睛裡,一片溼潤。
我也沒有說話。
屋裡很靜,可以聽見若有若無的流水聲。象是屏風上的,又象是窗外傳來的。
還有龍涎香氣。
過了一會,那香氣漸漸散去,屋內沒有一點聲音。柔潤的燈光下,地上的寶石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我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悠悠的聲音,在一片遼遠的蛙聲中,無奈而寂寥。
有限溫存,無限心酸。
君不見
養傷期間,胤禛每天未時二刻來看我,申時陪我吃飯,申時二刻回勤政殿辦理公務。第一天吃飯前,我們下了兩盤棋,以我耍賴告終。第二天仍是如此。
今天是第三天。
我扶著素問的手,試著在地上走了幾步,腳踝稍稍有些疼痛,但是並不礙事。再過兩天,我就可以去河北了。想到這裡,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輕鬆。
是,我害怕看見胤禛的眼睛。
今天我們沒有下棋,他只是坐在窗前,看著我在地上走動,眼光蒼茫溫柔。
我停下腳步,讓素問用竹杯給他奉茶。
這是胤禩愛喝的一種茶,用菊花、佛手、松子仁加泉水烹製。我初時也喝不慣,漸漸便發現了它的好處,雖然沒有茶葉的醇厚香氣,但是自有打動人心的清新綿遠。喝完後唇齒留香,讓人久久回味。
後來,我們只喝這一種茶。
他抿了一口便擱下了。我笑道:“可是太清淡了,不合您的口味?”
他看我一眼,“杯子倒有意思。”也就是說杯中物並不如何。
我緩緩轉動著手中的竹杯,想起胤禩喝茶時的神情,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頭頂已是燦爛的星空,他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我也沒有催他。這一別,可能再也沒有一起喝茶的機會。我看著他的看著我的眼睛,滿滿的惆悵溢位眼角,盪漾在唇邊,凝成一朵苦澀的微笑。
“明年皇后娘娘就要為您選秀女了。”我說。
“那又怎麼樣?”他閉上眼睛,聲音很輕,眉間有一道深深的皺紋。
是啊,那又怎麼樣。托爾斯泰說,帝王是歷史最大的奴隸。這句話用在他的身上,實在最合適不過。《清世宗實錄》裡記載,他最忙的時候,半年沒有翻牌子。對他來說,後宮的女人到底算什麼呢?
“可以盡情享受人間豔福呀。”我笑道,“我看你現在臉帶桃花,明年必定能選到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