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之下,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舒服。
那一夜,我睡得十分好,似乎幾百年沒有這麼好過了。我滿足地嘆息一聲,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充滿笑意的聲音:“早。”
我一愣,睜開眼睛四處一看,忍不住尖叫道:“我怎麼在這裡?”
“你昨晚在外面下死力地拍門,說什麼自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什麼是火柴?”
“殺人的武器。”我回過神來,冷冷地說。
“糟糕,你沒有把它帶進來吧?”
“希望如此。”我伸手到被子裡摸了一下,鬆了口氣,隨即不置信地問他:“昨晚是我自己跑到這裡來的?”即使打死我,我也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來。
他點點頭。
“我奉勸你一句,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千萬不要開門。醫學上把這種情況叫做夢遊,即使殺了人,也不用負法律責任。”我又氣又急,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只亂說一氣。
他本是個極精明的人,可是不知為什麼,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我話中的奇怪之處,只問道:“你會殺人?”
我的心忽然一酸,我早已被他殺死了——就在他告訴我他要納妾的那一天。
他伸出手臂,輕輕將我抱在懷裡,嘴唇觸著我的耳垂,“你即使會殺人,我也不怕。”
我趁自己還能保持清醒意識前,連忙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裹緊被子縮在床角。
他眉頭一皺,“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這個懷抱裡有另外兩個女人的痕跡,再也不是我眷念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過來,神色一下溫柔起來,低聲喚道:“靈犀……”
我一怔,側過頭,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聽雪齋。一切如舊,我曾經用過的胭脂盒子還放在梳妝檯上,不知有沒有別的人動過它……
我忽然落下淚來。因為,我聽見心底有兩個聲音在對話:
“你仍然愛他?”
“對。”
“可是他沒有原諒你,你也不會原諒他。你們在一起,只會痛苦。你們已經完了。”
我有些恍惚,“完了嗎?”
“什麼?”他握住我的肩膀,聲音有些焦急,“靈犀,你怎麼了?”
淚水中,他的面孔逐漸模糊起來,我閉上眼睛,緩緩向他靠近。就在剛剛碰到他手臂的時候,外面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貝勒爺起來沒有?”
我渾身一震,倏地睜開眼睛,狠狠地瞪著他。
“毛主子吉祥。請主子見諒,貝勒爺吩咐過,沒他的允許,任何人不能進聽雪齋。您要是有什麼話,奴才可以為您轉達。”
我捂住面孔,任由眼淚從指縫中流下。
“這樣啊,不如請公公現在去問一下貝勒爺,可要去擷芳閣吃早飯。”朝雲還在努力。
我心頭火起,正要開口,小順子已經說道:“貝勒爺和福晉還沒有起來,可能等會就在這裡用早膳,不過奴才會把您的好意轉達給爺和福晉的。”
胤禩將我摟在胸前,胸膛輕輕地震動。我靜靜地靠著他,對心中的那個聲音說:“我們沒有完,我還會繼續努力……”
那個叫“嫉妒”的聲音不肯放過我,“你再怎麼努力,那兩個小妾也不會消失,他也不會忘記圍場發生的事情。你們之間永遠存在著心結,再也回不到從前。”
原來這個聲音不僅叫“嫉妒”,它還叫“理智”。
我頹然放下手臂,“我回黻霖軒了。”
“今天就留在這裡吧,我明天要到直隸和奉天去,可能過一兩個月才能回來。”他握住我的手,聲音很輕,“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照顧自己,晚上不要看書,如果身體不舒服就宣林太醫,千萬不要硬撐著。”
我恍如未聞,低頭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插在我的指縫中,填補著我心中最空虛最苦澀的地方。
難道我以後只能跟別的女人一起分享他?
玉碎,還是瓦全?
他心中是否也在考慮同樣的問題?他每次抱著我的時候,都會想起圍場的那一幕,想起有另外一個人也曾經這樣抱過我。這根刺深深地刺進他心裡,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所以,即使他聽見我和胤禛在太液池邊的對話,即使我睡在聽雪齋,他也仍然叫我“靈犀”。
他太驕傲,所以不能原諒我。或者說,在他退婚的那一天,他就已經原諒過我一次,再不能原諒第二次了。
以後他還會娶側福晉,會有越來越多的女人住進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