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看看。”他還是心不在焉。
我忍住笑,把那三隻鸚鵡又講了一遍。
他慢慢回過神來,極力與大笑做鬥爭,最後終於放棄,鬆開雙拳,雙肩抖動。幾隻鳥兒被笑聲驚起,拍著翅膀,從我們眼前掠過,帶著一身陽光消失於宮牆外的天空。
我看著他似乎很久沒有舒展的眉頭,驕傲地說:“我的蛋糕很不錯吧,大叔吃得這麼高興,一定要幫我多宣傳宣傳。”
他有些好笑,“知道了。”
東邊遠遠響起一陣鐘聲,“當、當、當”,在寂靜的空氣裡顯得格外悠長。我一驚,“是不是皇上那邊有什麼事?”
他站起身,“不清楚,我去看看,你也不要在園子裡曬著了,快到屋子裡去。”
“謝謝大叔!”我大叫一聲。他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瞪我一眼。我朝他扮個鬼臉,大笑著跑開。
衛貴人仍然在摩字,見我進來,微微笑了一笑。那是一種極恍惚的微笑,似乎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半響魂魄才歸位。淡漠的哀怨,淡漠到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不停地摩著他的字。
不停地摩著,想著,寂寞而惆悵。
兩個人的神情,竟是一模一樣。
那杯子尚有一絲餘溫,幾朵菊花在杯中緩緩地打著旋兒,陽光漸漸移上去,淡青色的衣袖變成透明的,微微顫抖著。
我不動聲色,“額娘,我給您講個鸚鵡的故事吧。”
開始她也只是微微地笑著,漸漸也撐不住了,潔白的牙齒閃著細細的光,象那人手指上的玉扳指。
錦心姑姑拿了把綢扇,不停地給我們扇著。炕桌兩側各掛著一個琺琅金絲花籃,裡面盛得滿滿的,都是一種青翠如水的蘭花,綢扇揮過來的時候,那清幽的香氣便突然飄了起來,象長了翅膀一樣,悠悠盤旋在空曠的大殿裡,冷冷的香氣,有種與世隔絕的味道。
臨走時,衛貴人讓錦心姑姑打著傘,一直把我送到東二所。她在門口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轉身離開。
我撐著傘,獨自朝毓秀宮走去。那傘面是天青色的碧紗縐,繡著幾朵梅花,是湘繡,異常活泛,手背上也有幾道淡淡的影子,嫣紅的,象腮上的胭脂。
迎面走來一個人,白色的長袍,黑色的靴子,似乎有幾分眼熟。我把傘往上移了移,心中一驚,連忙收起來,屈膝行禮道:“四阿哥吉祥。”
他看我一眼,忽然低下頭,輕聲說了兩個字:“荷園。”說完已經踏上了右邊的一條小徑。我一時沒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怔怔地立在那裡,白瓷傘尖戳著腳背,好像也不覺得疼。
正午的陽光照在那鋪滿鵝卵石的小路上,熠熠地閃著五彩的光。不遠處是鹹福宮,門前蹲著兩個石獅子,虎虎生威。鮮豔的朱漆宮門緊緊閉著,但是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開啟……我顫了一下,連忙朝毓秀宮走去。荷園就在毓秀宮的後面。
裡面空無一人,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唱著。我四處看了一遍,鬆了口氣,剛要轉身,假山後面忽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將我拉了進去,扯著手腕子,硌著腕子上的翠玉鐲子。我抽出手,一時用過了力,手肘磕到身後的假山,也顧不得疼,悄悄往後挪了一步,笑道:“四阿哥喜歡在宮裡逛園子,連這樣的地方都知道?”
“你不是也喜歡?”
我一愣,抬眼看著他。他身後有一塊凸出來的大石頭,生著碧森森的苔蘚,那雙漆黑的眼睛彷彿也暗了下去,不知沉到了哪裡。
“我不明白四阿哥的意思。”這裡面空間太狹窄,沉香殿的香氣又太濃郁,我越來越窘,見他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只好笑道:“這裡怪熱的,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您再去娘娘那裡坐一會……”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笑了起來,“哪裡是好說話、好講故事的地方?御書房,還是御花園?”
我的嘴唇忽然一抖,手中的傘“啪”一聲掉在地上,“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陡然逼了過來,我退無可退,伸手抵在他胸前,正色道:“四阿哥,今天已經是六月二十九了。”
再過八天,我就要嫁給胤禩,正式成為他的弟妹。他縱然以後會做皇帝,現在卻也容不得他放肆。
他一怔,拉下我的手,緩緩退了回去,道:“我給額娘請安後,在御花園碰到了皇阿瑪,他也給我講了一個鸚鵡的故事。”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微笑,“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皇阿瑪是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十四阿哥或者姑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