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起,自己成了大漠裡的女英雄。只是這英雄的稱號一旦冠上,就不那麼容易摘下來了。
倒也無所謂,她聳聳肩,自己能做到做好,也從未想過離開。哥哥對她善意,妹妹對她依賴,她在回疆便有牽掛。縱橫馳騁,指揮若定,雖艱苦雖歷盡磨難,卻也別有一份快意跟瀟灑。這樣的日子她並不排斥,就像她從未排斥過回部人贈予她的那個耳熟能詳的稱號一樣,翠羽黃衫。
霍青桐並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愛上一個男人;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男人竟然是天子。她隨他回京城、進皇宮、封嬪妃。
其實有沒有位份,對她來說並不十分重要,她本就是灑脫隨意慣了的。但她想,皇妃的妹子,自然不是誰人都敢肖想誰人都敢欺侮的,皇妃的族人,自然也輪不到別的部落來侵襲。所以說阿帕,我的快樂、幸福跟平安,也成就了妹子的快樂、幸福跟平安,這樣多好。更何況現在,她還有了小寶寶,一個安全的住所,一種穩定的生活,一份包容深沉的愛,這就足夠了。
可老天爺竟不贊同,他還私自決定,給她一個爹,親生的。
“臣蒙皇上重託,自五年三月出任陝甘總督。因臣父故去,唯恐老母獨居京中平添愁緒,故而攜家眷一同赴任。適逢郭羅克部番復為亂,臣受命平叛,事畢,奉聖上之命再調兩江。皇命在身臣不敢耽擱,輕裝簡從提前出發,留下部分僕婦護送家眷緩緩後行。然家眷隊伍行至蘭州府北三里之地,卻遇黃河發水。四處呼聲遍地災民,混亂中財物、行囊不知丟失多少。這些都是身外物,臣母臣妻並未放在心上,但最叫全家人揪心痛心的卻是,臣剛滿四歲的幼女,也在人群的擁擠踩踏中遺失了。”
“臣母年逾六十,經此一事是驚痛交集,當即便病倒。臣妻雖在大水中撿回一命,然財物行囊丟失走投無路,愛女亂中遺失亦搜尋無法,她心雖悲慼,卻還得強撐著照顧病中老母,沒過多久也累倒了。混亂中,有家僕趁機攜財物而逃,有家僕不幸被洪水沖走,剩了忠心耿耿跟在身邊的,卻也沒什麼好法子,幾番商量後,便將她們婆媳二人移至蘭州以東的平涼府躲避洪水,令派了人來與臣送訊。”
“臣得了訊息,心急如焚,然赴任時日有限,又不得耽擱,只得派了心腹家人而去。一為接老母妻室,二,也是為了四下尋找小女。然洪水滔天,混亂中遺失遇難之人不知凡幾,臣屢次派人,卻屢次無功而返。臣母雖平安抵達江寧,但重病不愈,過得半年便撒手人寰。臣妻牽掛愛女鬱結於心,堪堪為臣操持三年家務,也隨臣母而去了。臣自此始覺離別生死,實非人力所能為,哀莫大於心死。但臣妻臨終前囑託,卻半分不曾忘懷。至十三年、十八年,臣曾兩次奏請萬歲,復調陝甘,只為尋找幼女。只是時隔多年,蹤跡更難尋。臣只查到事發之後,曾有一外族青年執羊脂白玉鏈四下探訪,說撿到一幼童。但那青年只在蘭州府盤亙十數日便走了,況陝甘境內部族實多,臣便是想追尋他的蹤跡,卻也無從查起。”
“忽忽十數年,臣本已漸漸死心,或許臣那嫡親的女兒,早已隨著大水而去,不在人世了。但蒼天畢竟待臣不薄,直至那日在閱微草堂,臣看到容妃娘娘……皇上,臣並非有意冒犯聖威,亦非有心攀附,只是,她真的是我女兒,她真的是我女兒啊!”
尹繼善的一番回憶,娓娓道來。不管是出於對他品性品德的信任,還是出於對他能力才幹的賞識,乾隆都信了七八分,可這還不夠啊!
雖還未行冊封儀式,但萬歲爺金口一開,霍青桐已然躍身妃位,成為乾隆的容妃。只是他心裡清楚,滿朝文武不是沒有微詞,後宮佳麗也不是沒有意見。皇命難違,這些人嘴上雖不明說,心裡卻不知怎麼想,背後也不知有多少小動作,更何況,青兒的肚子裡還懷著龍子。若她真的是尹繼善遺失已久的愛女,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只不過——“你說她是,可有證據?”
回部、朝堂、後宮,多少雙眼睛在看著多少隻耳朵在聽著,若此訊息一出,必定滿朝譁然。如沒證據,怎堵得住悠悠眾口?別的不說,連太后那裡就過不去。
尹繼善並非是想攀附皇親,父憑女貴。他早已官至極品,封疆三十載,後宮裡有沒有做妃子的女兒,皇帝枕頭邊有沒有吹向自己的一股風,與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正相反,就因為位極人臣,反而更有所避諱,紫禁城裡住著章佳氏的女孩,說不定還會憑生事端。
可他身為人父,自然要處處為子女著想,又因遺失多年心中牽掛愧疚,對這個女兒的看重比別的更甚一些。若女兒過得好,他只要遠遠看著偷偷照拂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