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房玄齡事先為她預演過的,從宮裡到宮外,她的話說得並不多,卻每一句都正切中要害,生生把教出了松贊干布那樣一統了吐蕃的學生的吐蕃大相祿東贊,給氣到吐血……
長孫無忌的眼神暗了一下,這個小女子不能留呀!以他對自己女兒的瞭解,別看長孫婧比永寧大了幾歲,但是不管從跟晉王的感情來說,還是從心計智謀來說,長孫婧都是佔不了上風的……
後宮之中,有了寵愛,地位就是浮雲,而沒有了寵愛,地位才是保障!
長孫無忌再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晰的感覺到,如果他想讓女兒在未來坐穩中宮之位,那麼房家的這個小娘子,便是最大的障礙!吐蕃和親之事,已然難成,那麼……他知道,他呆會兒該再去立政殿,看看自己的皇后妹妹了。
房玄齡很少有機會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長孫無忌,平時即使是同殿議事,他們倆也絕對會站在截然相反的兩端。他對長孫無忌的瞭解,絕對不亞於長孫無忌對他的瞭解,單看長孫無忌的眼神,他便知道長孫無忌絕對沒有放棄為長孫婧清除障礙的計劃。
房玄齡其實並不願意讓房家在未來披上外戚的皮,但是以他對長孫無忌的瞭解,擔心他外戚擅權只是一個方面,他更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兒孫。他與長孫無忌在皇帝若有似無的平衡下,互相制約了半輩子,李世民在位一日,他都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如果新君上位,而長孫無忌以外戚之尊挾勢立於朝堂……
那時候,若他已經不在人世,倒還好說,若他還在……房玄齡心裡微微發苦,不是他不想做純臣,只是他或許真的老了吧?每每思索將來時,總是忍不住為子孫計……
在這位執掌大唐相位已逾十年的天子近臣看來,晉王上位,已成必然。除去百官不談,晉王之事只怕皇帝、皇后和長孫無忌也都是心中有數的。其實晉王這些年時常去錦繡別莊之事,哪裡真得能瞞得過房玄齡這個一家之主?他只不過是順勢而為,佯做不知罷了。他再為子孫計,也是想要女兒能有個合心意的歸宿的,如果能兩情相悅,那日後永寧的日子,怎麼也能好過些吧?
房玄齡斜著眼瞟了長孫無忌一眼,忍不住暗歎了一聲,當年多麼驚才絕豔的一個人物呀,如今也陷在了名利圈裡,被這“名利”二字遮住了眼界。如果長孫無忌看得清,便不會做這麼多的動作,皇帝那架式早就擺明了是想要房家在將來繼續制約長孫家的,可嘆這位國舅爺卻還沒看明白……他緩緩地吁了口氣,半垂著眼瞼,靜等著散朝。
其實此刻殿中的大臣哪個還有心情議事?都是草草的三言兩語,皇帝的批覆也基本都是容後再議。可是就在眼看著就要散朝的時候,又有禁衛來報,吐蕃大相祿東贊已經醒過來了,那群吐蕃人正在宿值班房品性囂著要見駕,要請皇帝陛下還他們一個公道!
李世民忍不住氣笑了。如果不是顧忌著天朝上國皇帝的面子,他真想抽那群不省心的東西一頓鞭子,居然還想討公道?想討什麼公道?難道他們還以為他們佔著理了?這會兒皇帝陛下只恨永寧剛才話說得太含蓄,怎麼就沒把那祿東贊直接氣死算了?!
滿殿的大臣也是各懷心事,沒一個敢站出來給皇帝陛下出主意的,一個個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樣子,恭請陛下聖裁。
李世民的目光在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兩人的身上來回地轉了兩圈後,似笑非笑地叫人宣吐蕃一行人上殿,然後又叫了人去傳永寧來太極殿見駕。他非常不厚道地決定,這些吐蕃蠻子還是讓永寧來解決比較好,就算真氣死幾個,他也好收場……
於是,剛把高陽公主打扮得比青蛇傳裡的張曼玉都妖媚的永寧,再度踏上了進宮的路。
“永寧,別擔心,剛才那傳旨的太監不是說了嗎?父皇聽到那些吐蕃人要求公道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嗎?要我說呀,父皇肯定也恨死了那些吐蕃蠻子不識實務,叫你上殿,說不定就是想讓你再教訓他們一頓呢!”拿著一面磨得非常光滑的小銅鏡的高陽公主,非常真相帝地勸慰著看上去有些煩躁的永寧。
晉陽公主倒是皺著眉頭,輕聲說道:“其實我覺得那些吐蕃蠻子倒沒什麼,就怕在殿上那些心懷鬼胎的大臣給永寧下絆兒,房相一個人,倒是顯得力孤了些……”
房玄齡在朝中素不結黨,便是私交好的也不多,李世民愛重他,也多是為此。
永寧悄悄地吐了吐舌頭,她其實早就猜到會再走這一趟的,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她以為多半會是過幾日,皇帝陛下會再召見她,然後敲打一番,不成想在陛下敲打她之前,她居然還有機會再敲打吐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