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遂提了一隊騎兵為護衛,立刻帶著薛崇訓啟程離開廊州,向東而走。路上薛崇訓想起那達化城縣尉姜長清,但不便和張說明言,就試探道:“聽說達化城破了,官吏怎麼樣?”
“多數已被殺死,有的不知所終。”
薛崇訓心裡仍然在尋思那件事,姜長清一個唐朝官員,為什麼要冒著極大的風險暗算自己?難道李隆基在隴右?
讓薛崇訓不解的是,一個在政|治鬥|爭中已經失敗的人,還能在官場上保持影響力?那些追隨他的人有風險,但有什麼好處?
一路上他們走得急,張說好像是急著要向太平公主交差。晚上在驛站休息時,薛崇訓竟然失眠了幾個晚上……身陷敵境擔驚受怕的時候他沒有失眠,現在安全了反而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或許人最恐懼的不是眼前的困難,而是對未知的恐懼。就像鬼魅、命運,這些看不見摸不著想不透的東西,人們總是懷著恐慌的心思。
回到長安時,已是昌元元年六月中旬,不知不覺,新的一年已到了盛夏季節。城外的長亭盡頭,薛崇訓看到了等候在那裡迎接自己的人。
許多熟悉的面孔,有武家的兩個兄弟(薛二郎已回河東),還有飛虎團將領、薛府的家人奴僕、幾個宰相……甚至宇文姬也來了。薛崇訓見到如此多熟悉的人,鼻子一酸,幾乎想哭出來,唯有從鬼門關回來的人,才有如此感受。
薛崇訓剛從馬上跳將下來,五大三粗滿臉鬍子的武二郎奔上來拍住他的膀子,大聲道:“長兄,歡迎歸來!”後面的大郎一甩紙扇,故作瀟灑地說道:“長兄要走、不送你,但我們說過你回來時一定到城外接你。”
薛崇訓的目光越過兩個兄弟,看向最後面頗不自在的宇文姬,嘆道:“長亭道,連天芳草……只有歸時好!”
那圓腦袋李逵勇毫不例外地嚷道:“好詩!”眾人一陣大笑。
確實這種場合盡是些男人,宇文姬一個女的有些難堪,所以她才躲在後面看著薛崇訓,當發現薛崇訓投去的目光,她不由得低下頭,臉上泛起兩朵紅暈,大約是人太多了,如此對視會讓別人笑話。
薛崇道:“此時無聲勝有聲。”
當他還在吐谷渾時,宇文姬在長安一定很擔心。這是在唐朝,雖然相對其它朝代比較自由開放,但多數女人的觀念還是希望自己只屬於一個男人。所以她或許對薛崇訓有諸多不滿和怨憤,但依然希望他平安。
薛崇訓的身體裡有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他可不會故意裝作大丈夫,便丟下一幫同僚好友,慢慢向後面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人說道:“薛郎,你看那邊,還有誰來了。”
薛崇訓循著他指的方向,便看到了一輛馬車停在長亭道旁邊……金城的馬車。她是公主,要注意身份舉止,自然不會隨便在外面拋頭露面,雖然來了,卻只是躲在車裡默默地看著這邊。
他不由得怔怔看著那馬車,心緒起伏,把其他事兒都忘記了,自己為了那個女子,可是差點把命都丟了。薛崇訓還從來沒有這樣放手蠻幹過。
他遂轉身改變方向,向金城那邊走。第一次發現,不到兩年的時間,在古代竟然有這麼多值得牽掛的人。
但這時宇文姬見到他轉身,心裡的感覺便可想而知了,一個人站在那裡,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這裡很多人,她急忙低頭忍住,以免失態。她又想著送薛崇訓的兔子,他居然給了別人,她便更加難過。女人就是在意小事。
有外人在場,薛崇訓走到馬車跟前時便保持著禮儀抱拳道:“殿下長亭相迎,感謝之至。”其實他並不想這樣說話,但為了顧及禮制,還有個緣故,不知為何他面對金城時總忍不住會這樣,大約是公主的高貴優雅使得他情不自禁要裝腔作勢。
馬車裡的金城見薛崇訓回來了,而且他在長亭和大家歡笑言語,相處得那麼好,她心中許多天來被人孤立、指責、白眼等陰霾情緒一掃而空,便在裡面偷偷淺笑;或許又因為心酸,笑容中卻帶著淚水。
她的心緒起伏、複雜,但表現出來的口氣卻依然雍容平和:“薛郎為我的事勞心了,我很過意不去,迎接薛郎回家是小事,不足以表我的感激之意。”
或許金城這樣的表現實在有點虛假,不過她從小就習慣這樣,習慣性地掩飾著自己真實的情緒,所以此情此景的表現倒是很自然就這樣了。
薛崇訓道:“母親大人沒有難為你吧?”
金城臉上閃過一絲鬱色,但她在竹簾後面別人看不見,她說道:“殿下對我極其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