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經是八月間了。途中遇到城池進城修整的時候,在街巷之間能聞到一股濃郁的桂花香味,那是秋天的味道。
在長安郊外,忽見五色旌旗飄揚,長亭之旁站著許多官吏。待薛崇訓等人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吏部尚書陸象先前來迎接。這個宰相在士人屆相當有聲譽,他親自出城相迎,倒讓薛崇訓有點受寵若驚。
陸象先遠遠便抱拳道:“陸某奉旨迎接隴右節度使程使君、衛國公伏俟道行軍總管薛郎,賀喜二位大勝歸來,今上在麟德殿召見,咱們這就一塊兒去罷。”
程千里和薛崇訓從馬上下來,還禮之後說了幾句客套話,二人都是面有紅光很是精神。就算是一向榮辱不驚很沉得住的程千里,也是喜形於色……他的家鄉就是京兆府,衣錦還鄉,多少人的夢想吶!
就在這時薛崇訓發現了一個細節,平時總是穿麻布衣服的程千里今日穿了紫色官袍,真的罕見的打扮啊。薛崇訓低頭一看,自己還老老實實地穿著那件舊葛衣,他想起剛才陸象先說皇帝召見,回過味來,敢情程千里這老小子今兒一早就想到皇帝會召見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薛崇訓忙對陸象先抱拳道:“我先換身衣服,穿成這樣面聖成何體統?”
“大丈夫不拘小節。”鬚髮飄逸的陸象先今日好像意外地心急,拉著薛崇訓的胳膊便說,“史載漢時張騫歸來穿得像乞丐一樣照樣進入漢宮,薛郎有大功於社稷,還講究那些作甚,走罷!”
薛崇訓只得和程千里一塊兒進了馬車,他不忘回頭說道:“鮑誠,把馬車護送回衛國公府。”
陸象先哈哈笑道:“等會就叫河東王府了。”
薛崇訓隨口問道:“今上已經放話恢復我的王位了?”
“呵呵……”陸象先頗有深意地笑了一聲,顯然透露這個訊息的是太平公主,關那木偶汾哥什麼事?陸象先今天也不裝淡泊了,他的心情彷彿很好,“別說恢復王位,朝廷給你封什麼都值!現在朝廷裡有的目光短淺的人不明白,但咱們的子孫後代一定會明白隴右大捷的影響。”
薛崇訓忍不住高興,乾笑道:“哎呀,陸相公過譽了。其實這事主要還是程節度使的功勞。”
程千里呵呵一笑,擼|了一把下巴的山羊鬍:“哪裡哪裡,你我功勞各半。積石山雖然對付幾十萬吐蕃,但朝裡給了我十萬大軍,難度並不比薛郎空手套白狼取石堡城大。”
“空手套白狼……”薛崇訓愕然。
程千里忙道:“口誤,一會的慶功宴上我先自罰三杯。”
薛崇訓一本正經地大搖起頭:“不,程節度使說得對,空手套白狼,我喜歡這個叫法!朝廷就給了我八千人,我也沒怎麼動,不是空手套白狼是什麼?”
三人在馬車上有說有笑,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沒一會就到大明宮了。他們剛要下車,聽得外面一箇中氣十足的漢子喊道:“隴右節度使、伏俟道行軍總管有大功於社稷,準宮中行車。”
於是三人繼續坐在車上,一直行駛到麟德殿前才下來。他們走上長階,向巍峨的巨大宮門走去。每次一來到這裡,薛崇訓心裡就有種異樣的感覺,這雄偉的宮殿,裡面的人不出宮門便能掌控萬里山河,真真像有股神秘力量。
一個宦官尖聲喊道:“宣程節度使、衛國公進殿!”
汾哥高高坐在寶座上,後面倆宮人舉著交差的大扇子。他雖然沒有實權,但名義上是皇帝,大臣見了必須得跪。程千里是第一回見汾哥,率先跪倒在地,薛崇訓也跟著伏拜在殿中,高呼“吾皇萬壽無疆”。
“平身。”汾哥很猥瑣地說了一句,由於語速太快而顯得不甚莊重。這時內給事在旁邊嘰哩咕嚕地說了句什麼,汾哥又道:“來人吶,給他們端凳子呀。”
薛崇訓不禁悄悄轉頭看向程千里,本想看看他什麼表情,不料程千里也正好看過來,兩人頓時面面相覷,默然無語。
宦官端了兩根腰圓凳上來,薛崇訓和程千里二人坐了之後,本想等皇帝問話才答,這是常見的召見方式,君問臣答。不料汾哥不知道說什麼了,在那許久都嘣不出一個屁來。程千里只得站起身來,從袖子裡掏出一份摺子,高聲道:“啟稟陛下……從今往後,陛下可以高枕無憂了,隴右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了,沃土一平千里,必將成為大唐糧倉之地……”
這時候薛崇訓都想對程千里豎起大拇指了,這姓程的果然老謀深算,什麼事兒都提前準備好了,這不連演講稿紙都寫好了。
“好、好……”汾哥抬起龍袍袖子,十分沒風度地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