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允看了一眼那些凌亂攤開的字帖,他心裡突然冒出一股寒氣。
他答道:“您胸懷韜略。學問也不重要了。”
朱駿安認真地點了點頭:“愛卿說得對,母后也這麼教導我,讓我別沉迷練字……但是馮程山每日都要拿內閣商定好的摺子給我批紅,我想把字練得好看一點。”不等陳彥允說話,他就繼續說,“我年紀還小,怕做得不好,母后說父皇雖然只在位幾年。都但是勵精圖治的。我要像父皇一樣。”
陳彥允垂下眼,馮程山確實每日都要呈遞摺子給皇上,但根本不是內閣擬定出來的,而是廢棄的無用奏摺。朱駿安就算是再仔細辛苦批紅都沒用,根本沒人看得到。
朱駿安微微嘆了口氣:“我和愛卿說這些做什麼,我看外面太陽都落了,不如我給你安排了值房休息吧。”以前陳彥允輔佐他課業太晚,都是不回宛平的。
陳彥允以家中有事推辭,朱駿安就沒有多留他,換了衣裳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了。
等到陳彥允出來。守在外面的陳義立刻為他披上披風。
已經走下了乾清宮的臺階,江嚴看陳彥允臉色沉重,不由得問道:“三爺。您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陳彥允淡淡地道:“沒什麼不妥的,只是覺得皇上字寫得好罷了。”
內閣所有大臣的筆跡,他都能描摹出來。但他收集字帖的行為卻從來沒人注意過,連張居廉都是像打發孩子一樣打發他。朱駿安雖然年幼,但可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怯弱……
他和太后孤兒寡母,朝中卻勢力割據。夾縫中求生存也不容易,可惜空有個天子的頭銜。
陳彥允思索著朱駿安這番動作的含義,不由閉上眼仰躺在轎椅上。
早朝、處理內閣事宜,還要陪皇帝練字……他也是很疲倦了。也不知道錦朝在家裡如何了。原先他輔佐朱駿安課業,天色晚了就不回去了。但是如今錦朝在家裡等著他。卻覺得一定要回去不可。何況他走的時候還和她說過,晚上會回去的……
錦朝見陳玄青不自在。本來想先告辭的。誰知陳老夫人要留她進晚膳,還說:“你和老三幾個孩子接觸不多,多親近親近才好。”錦朝只能留下來繼續陪陳老夫人說話。
陳曦好像十分依賴陳玄青,乖乖貼在他身邊不說話。陳玄青則從頭到尾都不和顧錦朝說話,陳老夫人見他拘謹,以為是心裡對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繼母彆扭,就笑著跟錦朝說:“我聽說錦朝的女紅好,曦姐兒一直沒學女紅,不如讓她跟著你學吧。”
陳玄青淡淡道:“既然要學,何不請了專門的繡娘教,為什麼要她來教。”顧錦朝曾經贈過他香囊,繡了一對歪歪扭扭的鴛鴦,他看了一眼就覺得厭棄,扔進火盆裡燒了。
陳曦仰頭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錦朝笑笑:“就怕我手藝不好,七少爺擔心我教壞了曦姐兒。”
陳老夫人皺了皺眉,陳玄青一向說話都知進退,怎麼現在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進來之後人家顧錦朝也沒做過什麼,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他是在彆扭什麼!
“你現在也是七品官了,”陳老夫人壓著怒氣跟他說,“說話也不講究!你父親在你這個年紀也是進退有度的,待人接物沒人說一個不字。”
陳玄青袖中的手緊握著,低聲道:“是,孫兒知道。”他能說什麼,說這女子一直恬不知恥地追著他,因為他而爭風吃醋,還曾做過當眾掌摑丫頭耳光的事?
整整兩個月,他在翰林院為先皇編撰傳記,同做此事的還有翰林院掌院學士,幾個老翰林。只有他資歷最低,因此他事事不敢放鬆,忙得不可開交。聽說父親續絃,他連是誰都沒過問,誰知道是顧錦朝……
怎麼會是顧錦朝!
錦朝喝了口茶,笑道:“要是曦姐兒不嫌棄。儘管來找我就是。”
陳曦拉著陳玄青的衣袖,又看了自己哥哥一眼。見哥哥不再出言反對,就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等進了晚膳。天已經全黑了。陳老夫人讓綠蘿拿了兩盞羊角琉璃燈過來,陳玄青先走幾步。錦朝才錯開時間出去。等走到半路,卻看著他站在不遠處的亭榭邊等著,挑著一盞暖黃的燈,長身玉立,表情寧靜。
錦朝記得自己前世最喜歡他身上溫暖柔和的感覺,她從沒在別人身上見過。
可惜這種溫暖柔和從來都不是對她的。
不過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可惜的。
她想當做沒看見走過去,陳玄青卻出聲問道:“你究竟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