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博士時,他很辛苦。既要學習。又要打工,累得得了肺結核。在他生病的時候,老婆跟一個英國人遠走高飛,據說後來去了美國。
有半年光景,他一個人住在輕井澤的高山療養院裡,望著漫山遍野瘋長的夏草。覺得自己也快接近瘋狂的邊緣了。
後來,他肺結核治癒了,重返東京繼續學業,咬緊牙關在五年內拿下了博士學位。
當時,在日本要拿文科博士學位難度非常大。可以說,幾乎是不可能的,很多人都是以學分修滿的形式結束自己博士課程的學習。潘力可以說是博士生中的佼佼者。
博士學位拿到後,他不想馬上回國。因為他是學日本語教育的,他想在日本再待一段時間,熟悉一下日本社會,在大學謀一個職位,積攢一點教學經驗,這樣,回國後,可以有一個比較高的起點。
他的導師很欣賞他的為人和治學態度,願意為他在母校申請一個助教職位。拿到博士學位的他,自信滿滿,雄心勃勃,目標遠大,看不上這所排名較後的大學,他瞄準的是第一流的國立大學。
他手捧博士學歷證書,往世界各地的國立大學,包括日本、新加坡、香港、臺灣、韓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家和地區投寄簡歷和論文摘要。他以為,憑他如此出眾的條件,不是他找工作,而是工作找他,他可以隨便撿起一大堆,放在手上挑挑。可是,生活總是不如意的時候多,他找工作的道路非常不順暢。
他寄出的簡歷和論文摘要不是泥牛入海無訊息,就是隻收到一張鉛印的非常客氣又冷淡無比的回執(當時網路和電腦還沒普及)。他忙乎很久,連一個面試的機會都沒有撈著。
指導老師經驗老到、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大學,看上去純淨無比,是充滿朗朗書聲的象牙塔,其實,它同樣是人類社會的縮影,這裡你爭我鬥,拉幫結派,各自為陣。同一所大學畢業的,排擠其它大學的。你畢業於私立大學,國立大學的人比你高一籌,他們是瞧不上你的,他們寧願要畢業於自己大學的碩士生,也不會收你這個畢業於私立大學的博士生。你要順應現實,看清社會,量力而行。”
他先還不服氣,但是,後來接到的回絕越來越多,才慢慢看清楚,明白過來,覺得老師的話不無道理。但他還是不願在母校的小廟裡屈就,他把目標降低一個檔次,對準了私立名校,如:慶應義塾大學、早稻田大學、中央大學、青山學院大學、法政大學等,當然還有一些海外大學。同樣,命運對他很殘酷,他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有撈著一個面試機會。
他又去請教自己的導師。導師告訴他說:“你雖然是個博士,在學問的世界裡造詣很高,但是,在現實社會里,你天真幼稚得像一個孩子。你大概屬於那種智商很高,但是情商極低的人。你想想,這些大學的排名都在我們大學之前,他們怎麼會考慮你?誰不喜歡用一個自己培養出來的人,同出一個師門的話,學術主張一樣,研究方法一致,在一起合作容易和諧。你的大學排名不及別人,學位卻在別人之上,讓人多為難。”
他終於開竅了,表示願意為母校效勞。導師嘴角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對他說:“潘桑,晚啦!!!你已經錯過了最佳黃金時期。當時,是學校求你,現在是你求學校,雖然只是主語和賓語對換了一下,你卻把自己放到了一個非常被動的位置。”
潘力如夢方醒,追悔莫及。導師看他可憐,畢竟跟了自己七年,互相之間也有一定感情,不忍讓他太寒心,在一番努力下,終於為潘力在母校覓到一個非常勤講師的工作。
在日本呆過的人都知道,“非常勤講師”是個雞肋。它聽上去很好聽,既在大學工作,又是講師,但是,它很不穩定,相當於中國的兼職老師。一年籤一次合同,每到年底,心裡就會打小鼓,會發慌發毛,不知道明年的工作合同是否會被續簽。報酬呢、當然極低的,按課時計算支付,靠那點工資要養家餬口是不太可能的。
而“助教”就不一樣了,雖然工作也同樣不穩定,但拿的是年薪,也就是說,只要簽了合同,一年之內的生活是有保障的。而且,助教有極大機會升任專職講師、準教授(副教授)、教授。非常勤的話,這樣的機會幾乎鳳毛麟角。
就這樣,潘力痛苦地放低自己的要求,在母校做了兼職老師。他除了教書,一邊還打兩份零工,在居酒屋做廚房助手,在清掃公司做夜間打掃;一邊努力寫論文,參加學會,報名參加學會發表,他希望自己早日成為日本語教育的專家、大師,那麼,到時就會有更廣闊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