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還是墨般漆黑的天空已經漸次亮了起來,欣喜的是,日伯伯不負眾望沒讓我們久等就就始出來了。
那一輪光芒初初滑過海平面的時候,無論怎樣的詞語都形容不出那一種氣吞山河的磅礴氣概。在這樣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面前,人有多麼渺小,那些我們為之瘋狂的名與利在這一瞬間變得令人嘲諷的可悲。心裡不止是讚歎,還有悲傷,因為知道它太短暫,只有這一瞬,更為了它的美麗,那種恨不得化身其中的感覺讓人無望。
可是也不僅僅是無望,在這一副天賜的畫面前,所有的喜悲似乎都化作虛無,而在這一瞬間,又彷彿所有隱藏在心裡最深處最細微的情感都溢位了胸口。我緊緊地,只能緊緊地用了全部力氣抓著身邊人的手語無倫次著,聲音都激動的顫抖:“你看,這有多美!真TM美,是不是?是不是?!總經理?”
一隻手按在我的手背上,蘇亞文回頭看我,聲音異樣的平靜:“秦卿,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茫然回頭,他臉上被蒙了一層似金似紅的晨光,燦爛得奪目,可是他的眼像是最深最沉的一潭寒水,只是平平的問我:“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叫了我什麼?”
上午十點三十五有一班回去的火車,我坐在靠車窗的位置,旁邊是一個母親帶著三四歲的孩子,那孩子不知道為了什麼一直哭鬧,高亢尖銳的刺耳。在站裡車簾是不能拉的,外面一張張或焦急或空洞的臉孔都匆匆來過,可是沒有他。
他說了不要說再見,他說了永遠不想讓對方看到彼此的背影。
他說到做到,果然沒有來。
車上的人漸漸安頓了下來,喇叭裡甜美的女聲提醒我們火車即將開動。
最後一次望向窗外,我還是看見了他,那個熟悉的背影在人潮的後面。
他真是說話不算話。
是他說要這樣一直走,不要迷路。可是他又說,從一開始就錯了,他才是讓我迷路的岔口。是他說我走得累了,他會揹著我走向終點。可是他又說,其實有些事越是努力反而越事與願違。
他說:“你一直在廬山裡,我也想陪你在那裡,可是總是有日出能驅的散迷霧,我不想你將來後悔,不願你將來怪我。”
他說:“這些天我已經一點點的看明白,已經一次次的看清楚,所以不要這麼殘忍再讓我親口說出這個事實。”
他說:“趁著那個人還在原地等你,趁著來得及回去找他,不要像我一樣。”
他從來都說話不算話。
他從來都在撒謊。
兩年前,他騙了我。
兩年後,他騙了自己。
他每一句都說得這麼平靜,彷彿事不關己,可是我看得到他瀰漫的悲傷,可是他還是這麼執意的推開我。因為他知道,那些日出美景那些生命中所有的禮物,我心裡已經暗自期冀與另一個人分享。
我能夠騙自己,能夠這麼一路走下去,他卻不忍心。
其實他對我從來都不忍心,多麼溫柔的慈悲。
而我從來只是被動,在別人鋪設好的道路上,任由別人拉著,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原來我才是最不勇敢最自私的那個人。
一直一直地,像縮頭烏龜一樣,連放棄這樣的事都要被我放棄的人來替我完成。
火車慢慢的駛離了車站,速度逐漸加快,那道熟悉的身影終於再也看不見。
我頭抵著車窗,淚水潸然而下。
謝謝你的微笑,曾經慌亂過我的年華;謝謝你的隻字片語,曾經讓我輾轉難眠無數個夜;謝謝你溫暖的手,曾經牽著我走過的那些歲月。謝謝你在我對愛一無所知的時候,就把我愛得那麼好;謝謝你讓我在想起你時,嘴邊浮起的不能抑制的笑;謝謝你的傷害,讓我不知所措之餘,讓我學會成長;謝謝你的回頭,讓又鼓起對愛的勇氣和自信;謝謝你的放手,讓我去追尋自己幸福的方向。
我該有多慶幸,人生的第一段路就是與你同行,儘管註定走不到最後。
讓我感謝你,贈我空歡喜,我不會忘記……
火車到站的時候,天空有些小雨,下了車,旁邊有不少異樣的目光。我這才發現自己穿得還是泰山留念的衣服,四個血紅大字在背上貼著,加上那銷魂的短褲的布鞋,整個就是一賣瓜的王婆。
在外面坐上了計程車,那個師傅還樂呵呵的問:“剛從泰山回來?”
我點頭,從後視鏡裡看到自己腫得核桃似的眼睛。
那師傅啟動了車子:“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