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步階梯,無論高低貴賤,都需要自己一步步走上去,這樣方顯誠心。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蒼綠的菩提樹。這是座古老的寺廟,早在建國之前就已經存在了,都說在這裡祈福許願都很靈驗,所以幾百年來香火一直很旺。
“公子買道符吧!求功名、求平安、求姻緣都可以。”
顧蕎聞聲垂眸,只見一個垂髻小兒提著一籃子摺好的黃色符紙,抬起腦袋期盼地望著自己。
“兩個銅錢一張……”小兒張張嘴,有些欲言又止,廟裡的符紙可貴著呢,其實還不都是一樣的東西,都是隔壁村張伯那兒買來的黃紙。
看著小兒臉上的千變萬化,顧蕎不知怎的,心裡的陰鬱一下子便煙消雲散,她從腰間摸出兩個銅錢給那小兒,那小兒彎起眉眼接過銅錢。並將一張符紙鄭重其事地遞給了顧蕎:“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誰知,廟裡的和尚見了,立刻斜眼撇嘴道:“這東西哪有什麼用!得要禪師親手寫的才管用!”
小兒聞言,臉一下子變得通紅,很是委屈地低下頭。
顧蕎心生不悅,瞥了那說話的和尚一眼,反駁他道:“佛說眾生平等,那麼只要心中有佛,無論是禪師寫的,還是這垂髻小兒寫的,不都是一樣嗎?小師傅日日參佛悟道,怎連這個淺顯的道理也參不透?”
“你……你……”那和尚被顧蕎一句話給堵得面紅耳赤,“那如何會一樣!”
顧蕎撇撇嘴,她其實也知道不一樣,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現在她也只能假裝自己很有理。
見邊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玉竹皺眉,心想這福怕是祈不成了,她暗暗拽了拽顧蕎的衣袖,壓低了嗓音勸道:“姑……公子,還是回去吧。”
顧蕎微笑道:“不著急,待本公子上柱香。”
可是站在大堂門口,顧蕎又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面前的這道門坎該不該邁。她知道自己其實算不上是個好人,充其量頂多是不會害人,也不知剛才的出言不遜,會不會令這邊的佛祖厭棄。
正當她猶豫之時,只見一位白鬚老僧帶著兩個小沙彌從內堂走過來。
“阿彌陀佛。”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卻出乎意外的溫暖。
“大師。”顧蕎下意識雙手合十,對長者行了禮。
白鬚老僧打量了顧蕎一番,淡淡道:“施主,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不等顧蕎說話,只聽那老僧又說道:“老衲贈施主一詞‘無念’,望你終有一日能夠參悟其中的道理,修得正果。”
“謝大師。”顧蕎再次雙手合十行禮。
得了白鬚老僧的“贈言”,顧蕎在花葉寺略微停留一會兒便離開了,她走的時候,雖已雨歇雲收,但卻左右尋不到玉竹的身影。
天色已然不早,顧蕎又在花葉寺裡外轉了兩圈,依然不曾見到玉竹。
玉竹上哪兒去了呢?是什麼時候走開的?顧蕎沒有任何印象。按理來說,若是玉竹要離開,定會和自己說一聲,絕不可能一聲不響的跑掉。那麼究竟是發生什麼意外了?走散了?
顧蕎看了一眼人頭攢動的大堂,似乎還真有可能。
在菩提樹下站著等了許久,天光漸晚,人群散去,山下炊煙裊裊,顧蕎仍未等到玉竹。猶豫了一會兒,她決定還是自己先回去。
提著油紙傘,還未走多遠,便被人給攔住。
“哎!這位小兄弟,別急著走啊,你瞧瞧,這可是你落下的?”只見一位穿著藍布直裰,頭戴方巾的男子伸手將一把摺扇橫在顧蕎麵前,另一隻手則是將一串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子晃得叮咚直響。
顧蕎略微有些詫異地看向來人,明明是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可總覺得有些眼熟。她淡定地抬手以二指推開擋住自己的扇子,瞥了那串琉璃珠子一眼,說道:“這不是我的。”
“哦?”那人收回扇子合攏,卻絲毫沒有離去之意,倒是面頰微微有些泛紅。
顧蕎盯著他臉上那一抹紅色,心中大囧:臉皮這麼薄,還學人家搭訕!誒?等一下!顧蕎意識到自己現在是男子裝扮,她再看向那人的時候,眼神中帶著幾分詭異。故意抬頭挺胸,將腰板兒挺得更直,她敢打賭只要眼睛沒問題的,都能看出她是個女的。
“唔……咳咳……”那人窘迫地咳了兩聲,面紅耳赤別開眼。
顧蕎見狀,心中直樂,如此羞澀單純的男人還真是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