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行河的人多了,每年可以從黃河裡撈出很多東西,那時候,可能南方的水路還有漕運都被勢力強大的團伙控制,某些地區的放排人被擠兌的難以生存,被迫北遷,在黃河邊落腳安家。北遷的放排人已經不再從事單純的放排工作,不過還延續著排教行河時的種種規矩。
說實話,這附近靠河吃飯的人平時幾乎不怎麼招惹排教,因為那些放排人過的是提頭混飯的日子,一個個粗壯高大,悍不畏死,而且排教成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聚在一塊,其中不乏本事很大的人,尋常的走河人是不會觸這個黴頭的。
前兩年,我重回小盤河老家,隨便走了兩天,已經聽不到關於排教的任何訊息,他們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徹底消失。但在八十年代初期,排教經歷瞭解放之後幾十年的蟄伏,聲勢很浩大,壟斷了兩岸很多“沾水”的生意,搞的熱火朝天。
我也不想惹麻煩,所以那個壯漢子一嗓子喊出來,我馬上就調轉方向,慢慢靠岸,大船的不遠處,聚集著一些當地人,都在看熱鬧。我找老鄉們打聽了兩句,心裡隨即就是一沉,說不上是興奮,還是害怕。
“你剛來,還不知道吧?”一個四十多歲的當地老鄉指了指排教的大船,神秘兮兮對我道:“他們的船前幾天在這裡出事了。”
出事的是排教一艘運送水貨的船,一條黃河流淌了千萬年,決堤改道無數次,被河流沖刷淹沒的東西不計其數,有些走船的人專門打撈河裡的東西,這些東西被籠統的稱為“水貨”。水貨是排教在黃河兩岸最大的一筆生意。前幾天,他們的一艘船走到這兒的時候已經天黑,所以想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繼續趕路。
那一夜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誰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附近的村民來到河邊的時候,發現船已經空了,船上的七八個人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傻愣愣的站在甲板上,嘴裡嘀嘀咕咕說著什麼。那是排教的船,當地村民不願意招惹,但是從清晨到正午,船就停在原地,那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依然在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有好事的人小心翼翼的湊過去跟對方搭話,但漢子不理,這個時候,村民就隱約聽到,那漢子看似絮絮叨叨的嘟囔,其實翻來覆去說的就是兩個字。
棺材。
顯而易見,那人可能是神經出現了什麼問題,反正不正常了,傻愣愣的戳在船上。當地幾個膽大的人湊到一塊悄悄商量了一下,這艘船上的人雖然都不見了,但滿船貨物都還在,一船水貨五花八門,對村民來說,是筆不菲的橫財,膽大的村民就想趁機到船上搬點東西。
但是他們試探著想接近船的時候,船上的那個傻乎乎的漢子呼的就跳起來,然後急匆匆的鑽進船艙,村民們摸不清虛實,一下子就又不敢亂動了。漢子鑽進船艙之後,岸上的人隱約聽到一陣接連不斷的悶響,不久,船就開始下沉,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那漢子鑽進船艙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動手鑿沉這艘船。
船在不斷的下沉,村民們被嚇到了,打消了趁機揩點油水的念頭,眼睜睜看著那條船慢慢的沉沒下去。
那樣一艘裝著水貨的船不見了,排教肯定不會不管,他們打聽了兩天,一路就找到這兒,接著就派來一艘更大的船,想打撈沉船,就算撈不上沉船,也得把一船水貨弄出來。
讓我興奮又害怕的是,那漢子在鑿沉船隻前,曾經不止一次的嘟囔過棺材這兩個字。我不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石頭棺材,但有種預感在心裡不斷的上浮,我預感那十有**會是石頭棺材,那口帶走爺爺的石頭棺材。我懼怕那口石頭棺材,可我知道,只有找到棺材,才有可能找到爺爺。
這樣一想,我就越發注意那邊的情況,把船停穩,跟附近的村民一起駐足觀望。
其實,排教的人也是常年在河裡行走的,對這條河無比的熟悉,他們估計知道,沉船很不正常,所以在大船趕到之前,一直沒有輕舉妄動。在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進行了充分的準備,但那個年頭裡,在河邊混的人沒有先進的裝備和技術性工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手和經驗。排教的船扎穩架子,絞盤上粗大的繩子被放下去一截,緊接著,兩個赤著上身的漢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白酒,看樣子是想下水。
“他們下去就沒好果子吃。”一個村民低聲罵道:“這些龜孫平時太欺負人了,龍王爺會把他們都收了。”
“都是些天打五雷轟的,不收他們收誰?”
“最好把這艘船也給弄個底朝天,咱們都是土生土長的,平時敬奉龍王爺,這些狗日的排教是外來戶,龍王爺是神仙,能分清楚遠近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