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倒是奇怪了,雖然趙馬氏在灶上,趙姨娘孃兒母的卻是說不上話的,況且長壽表哥最少那這樣的事情煩他。
“原是老太太發的話,道是伺候不周,送往外書房的飯菜冷了。”長壽見表弟還是一副什麼不懂得樣子,撓撓頭道:“聽跟二爺的人說,寶二爺用了冷飯才病的,送飯的人都捱了板子呢。”
原來是擔心自己有沒有涼著,賈環忍不住笑了:“我也是吃了的,還好。二哥哥原是單薄些的。”原來寶玉早上起得晚了,早飯沒好生吃,等到中午身體也不自在,隨便用了幾口,估計倒是餓的呢——當然這話不能給長壽說的。於是向他解釋道,“我讓小么兒把飯菜放到烤火的爐子上溫個一刻鐘,自然就熱乎了。”
“莫非你往日用的飯都是這般弄?”長壽聽他說得輕巧,顯然不是一回兩回做這個的,聯想到剛才如意說的“我們這裡,還不是這麼著。哪個算上牌子的人了”等語,抱著他的肩膀道,“我阿孃就在灶上,我也平日無事的,你怎就不提一聲?”原來長壽雖也在這邊吃過飯,可那時往往是與他關係較好的小廝送的,故飯菜還是可以的。
“原不是什麼大事,沒得教人說張狂,”前世沒吃的時候也有,加上從不拿賈府當家看的,賈環只認為太過大驚小怪,“冬日裡飯菜本來就這麼著。”反正有的吃就行。
長壽幾不曾流下淚來,跺跺腳紅著眼睛跑開了。
卻說賈環每日下學必去看寶玉的,病情開始有些反覆,第三日上就慢慢好了。這天王夫子病了,正放假一天。賈環便趁著上午太陽好的時候走過去,一進去就暖和的打個哆嗦,卻見年約五六歲著紅衣服的女孩正給寶玉梳辮子呢。
寶玉此時眯著眼睛挺享受的,覺著人來了,抬眼道:“環兒來了,坐。”且叫珍珠奉茶。
那紅衣服的白了賈環一眼,道:“艾哥哥,你瞧瞧今兒這麼梳可看得?”
賈環自然知道自己是多餘的,請了二哥安,問了史家姐姐好:“二哥哥和雲姐姐先忙,我去瞧瞧三姐姐他們。”
寶玉口道生受,且道:“待會子過來一趟,我有話說。”
所謂看探春不過是個溜走的藉口,此時倒不好不去了,磨嘰了一會又到賈寶玉房裡,已是近晌午了,見寶玉尋了各色藉口打發了眾人下去,還道是什麼機密話呢。
寶玉卻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說道:“環兄弟,我這幾日總是不自在。”
“珍珠不是說二哥哥已大安了嗎?”賈環大奇,心想莫非是想接著逃學,道“不如回來老太太,再尋個太醫?”
“不是。”寶玉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我是想,老爺常要我們唸書,書裡都是對的嗎?”
果然是補天的石頭啊,這麼小就悟出“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了,口裡自然是:“大概是吧?”悄悄地問道:“環兒,我今日常聽見太太跟彩雲他們說家裡光景不如先前。我想著,老太太常賞我菜吃,老爺會不會知道?環兄弟,你說老爺會不會惱了,埋了我?”說到後來帶了哭腔。
賈寶玉這陣子常夢到太太不在了,取個後媽,老爺打自己,要不然就是家裡沒錢了,老爺和太太商量埋了自己。心裡有事,偏不能講出來。長輩不能告訴,丫頭們都是長輩派過來的。寶玉其實還算是好的,也想著不能跟姐姐妹妹添煩。賈璉大一些,最愛同外面的人走狗鬥雞的玩,哪裡耐煩理寶玉?每次過來看兄弟倒是應個景兒。賈環雖不是一母的,究竟是親兄弟,也不常跟人來往,不會告訴別人的。
賈環拍著寶玉的背給他順氣,心裡想著王夫子那死老頭真該死。當初那老頭為了提高學習興趣,專門拿了連環畫來。賈環見上面寫著《二十四孝畫圖》心裡就犯惡心,看都沒看。靠,讓老子對賈母、王夫人二十四孝,老子不如死了了事。
其實他要是給了書本,小孩子看不懂也就罷了。偏偏寶玉是個愛學習的,又看了圖畫花花綠綠的,就非常認真的看一遍。小孩的聯想很豐富的,寶玉將自己代入到裡面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小孩子當中,然後悲劇了。
二十四孝裡面,很有一些講父親後母兇殘無比,然而兒子孝順到極點的變態故事。用先賢的話說,就是父母慈愛兒子孝順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父母親不可理喻的時候仍然能夠盡孝道,那才是真正的孝子。官方價值觀一致宣傳,父母生養子女,是一種永遠無法回報的恩德,而子女無論如何對父母孝順,都是本分。所以,當父母是神經病、偏心鬼的時候,正是考驗孝子們品行的時候。
對寶玉衝擊最大的就是郭巨埋兒的變態爹。話